憤怒的大貓像被踩了尾巴,穿破水面,熟門熟路衝進海底隧道,石壁溫暖,這次他卻沒心情撫摸,緊繃著長尾巴,朝著深處一路橫衝直撞,鋒利的爪子狠狠剮蹭過地面,帶起一陣悠長吃痛的風響。
獵豹衝到了洞底,從黑暗中咬拽出一隻龐大的虎鯨。它虛弱冷顫著,正因為粗暴推打的海洋波而發抖,卻依舊艱難匍匐著,把最好吃的魚鰭送到大貓嘴邊。
“沒關系……繼續……我,咳,我來為你保駕護航。”
搖滾樂瘋狂炸腦,不斷刺激和摧毀著兩人的精神網。
繆尋是故意的,薛放也知道他是故意,但不妨礙向導強撐著身體,把僅剩的一汪精神力包裹住哨兵,保護他的聽力不受損。
為什麽要這樣?
繆尋很想詰問向導。
屏障破了是日常,費勁修補他幹嘛?!
如果一直開大噪音,瘋狂榨取你,你拚到吐血也要護著我嗎?
那就走著瞧。
隨著音符激撞的節奏,剛鐵打磨的楔子貫進海底通道,躲在其中走投無路的虎鯨絕望長嘯,身體被野貓啃吃到融化。啃他的唇,吻他嗓子裡的血,三長一短的激烈節拍,大快朵頤。
“你玩得高興就好……”
薛放散發著搖搖欲墜的氣息,竟然還在強撐著溫柔默許,讓人恨得牙根癢癢,很想推他一把,看他掉下懸崖,徹底弄壞。
“繆……繆尋……”意識迷亂,唇邊嘔血,不肯松懈一秒鍾,死死把哨兵保護在身後。
薛放難受到痙攣,想伸手去抱繆尋,卻被殘酷抓住手腕,用皮帶捆起來,困在床頭,只能失神地,慣性地抬起身迎合。
薛放的“池子”乾涸了。
精神力耗盡的結果,就仿佛有人鑽頭不斷鑽著池底,又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攥住乾燥虛軟的精神絲,用力拉扯——
哢嚓。
像曬乾的粉絲一樣輕松折斷了。
向導一旦進入[精神熔斷]狀態,就會意識層松動,稍加引導,精神體就能浮現出來。
繆尋停下動作,漠然抬起眼睛,看到了浮在空中的“虎鯨”。
它比他在精神交流中見到的更淒慘。
精神體是哨兵和向導的真實靈魂反映,相當於一面鏡子。
薛放的虎鯨,尾巴上的肉消融一半,肢體腐爛,甚至露出了白慘慘的魚骨頭。本來挺直的背鰭軟趴趴耷拉下來,氣勢全無。遊動緩慢吃力,遊兩米就要停下來歇一會,艱難地擺動雙鰭,擱淺到了繆尋身邊。
繆尋跪坐在它身邊,伏下身,趴在它龐大冰冷的身體上,慢慢撫摸它滿是創口的身軀。
強大美麗,卻因為保護他而陷落。
繆尋關掉了音響,靜靜靠著虎鯨,躺在它寬闊的肚皮上,想到了種種可能。
他們的可能,未來的可能。
以前,他總是避免去想“今後”。
別人活在時間的完整線上,而他,活在一個一個節點上。
他總想著,假如在這個節點消失,是不是就不用去下個節點了。
他沒有什麽喜歡的東西,也不會輕言喜歡。
喜歡,意味著想帶走。他活在斷裂的時間裡,什麽也帶不走。
而且沒有記憶,也並不清楚,我喜歡喝胡椒汽水,究竟是真的自己喜歡,還是洗腦後,下載了某個人的意識,套入了他人的喜好呢?
我是為了滿足別人的需求被創造出來的,我也可以滿足你的需求。
但你好像……一直在不求回報地滿足我,縱容我,陪我發瘋,給我快樂。
雖然不知道下個節點的我,是怎樣的,可是現在,我覺得,我喜歡你,這不是輸入的感情,是我自己的喜歡。
是我的東西……你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