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撐著雨傘,站在巷子口。背著五色霓虹光,只能看清他的輪廓。
繆尋正在撿地上掉的麵包渣,聽到聲音,更是慌亂往嘴裡咽,仿佛害怕別人來搶。
“吐出來。”那男聲隱隱沉下去。
暗金色的貓眼警惕地後退,屈腿蓄力,隨時發動致命攻擊。男人卻收了傘,擠進隻容一人通過的巷子,單膝跪在他面前,把手伸到他面前翻過手心,重複一遍:“快點吐出來。”
那聲音看似不容置疑,仔細聽,卻輕微發著顫。
繆尋眯起眼睛打量他。一個有錢人,金絲眼鏡沾滿了水汽,臉龐線條俊秀,像一本外殼鎏金,裡面寫滿稀奇古怪字句讀也讀不懂的厚書。他暖咖色的羊絨長外套是下城區買不到的高級貨,此刻和他的褲管一起,浸在汙水裡吸飽了冷水,他卻毫無所覺。
——是為了自己,半跪在汙水裡,被飄然的酸雨刺痛眼睛。
乾枯起皮的唇微微張開,繆尋低下頭,把那團乾巴巴的麵包吐進裹著黑色小羊皮手套的掌心。
男人連著手套帶麵包拽下來,丟進旁邊的垃圾桶。再附上繆尋脖子的,是帶著體溫的手。
“醒酒了嗎?”那隻手溫柔撫摸著他,來到濕冷的臉蛋時,生氣地小擰一把,“跑得真快,我一路追著你過來,順便幫你付了麵包錢。”
繆尋抱著膝蓋扭過頭去,聲音嘶啞:“幹嘛要付錢?”
“搶別人東西不好。”
“他們也搶過,搶過我們的啊。”
薛放垂下目光,沒有去問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輕輕道:“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他們沒有良心,我還有你。”
你是我最後的良心。
他牽著繆尋站起來,剛走出巷子口,就聽到身後囁嚅著說:“我不是很喜歡你了。”
薛放沒有在意,隨口問他:“有多不喜歡呢?”
“想……跟你離婚。”
薛放回答得乾脆:“已經離了。”
“想……踩爆你的眼鏡。”
薛放點點他的鏡框,“這幅就是昨天新配的。”
“……還想殺了你,讓你窒息……”
薛放搓了搓他發冷的手腕,“怎麽個窒息法?”
“趁,趁你睡著,堵住你的嘴……”
薛放帶他避開密集的人群,同時不忘回應著:“樂意至極,今晚就可以回去試驗。”
下城區毫無道路建築規劃可言,比聯邦首都星的貧民區還擁擠,路邊的攤販還不斷擠佔空間,恨不得把商品往人臉上送。
繆尋被擠到了薛放身邊,他還有點暈乎,轉頭看到向導乾淨的側顏,驚訝地“誒”了聲。
他都已經……已經比,少爺……還高一點了。
“……107……110……115……”哨兵在旁邊小聲報數。
薛放徹底被前後人群堵住了路,忽然注意到他的異樣,心頭一緊。繆尋討厭數數,只有在被玥薩鞭打時才會被逼報數,這個時候怎麽會——
“……119,120!”
“繆——”
薛放剛要出口問,小野貓就按上他的肩膀。氣息熱乎乎湊近,親一小口,把帶著酒氣的吻印在向導臉頰,一頭倒進他溫軟的肩窩,自顧自哧哧地悶笑。
薛放站在人海中,滾燙的血液衝進心房,他心潮澎湃難以自矜,紛繁瑰怪的背景裡,只剩下古靈精怪的“貓”,把他維以生存的表象,公開砸得粉碎。
“你……突然……為什麽?”薛放說話也不利索了。
“因為,兩分鍾到啦。”繆尋拽著他往旁邊開拓新路,杏眼裡映著璀璨的光,“不喜歡你的兩分鍾,已經走掉了。”
“只有兩分鍾嗎……”仿佛位置倒轉,薛放成了在茫茫人海中被引導行走的一方。
“唔,總比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