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口齒清晰,仿佛憋了許久衝脫出口,聽得薛放一怔。
難道他時不時小咪小咪地喊,給繆尋造成了自我認知障礙?
發了高燒的小貓顴骨泛紅,他微微出汗,皮膚在暗光下散發著光澤的蜜色,聞起來又甜又苦,很像一塊正在融化的太妃奶糖。
如果現在一口吞下,一定會柔滑地淌進嗓子眼裡,那種高熱可口。
薛放用手指輕輕磨搓他的頭髮,捧著他的後腦,在他唇上小心啄吻,淺嘗輒止。
“啊……”微薄的向導素非但沒有緩解症狀,反而引導和加重了發熱。繆尋燒得大腦昏沉,隻憑借本能想去攫取更多,那個人卻松開手,把他塞回被窩。
好過分……他昏痛地想著。
傾斜的視線裡,男人離開了房間,又腳步匆忙地回來,他穿著柔軟的灰色便服襯衫,身上有愈來愈烈的海鹽味,好鹹好鹹,聞得他口渴。
“我們打針。”聲音很溫柔的“大鹽塊”靠近過來,繆尋下意識往旁邊躲。在他眼裡,這就是一包巨大的人形鹽,妄圖讓他失水。
“躲也不行。”
“鹽塊”湊近觀察他滿是血絲的眼睛,擔憂地問,“感官失常了嗎?”
說著,他往繆尋嘴裡塞了一小顆軟糖,作為簡單的測試劑,“甜嗎?”
“不甜……”味道怪怪的,想吐掉。
“味覺混亂,還是應該打退燒針。”薛放邊用小型測試儀快速查看哨兵的發熱數據,38.4,邊在特殊醫療箱裡找到對應針劑。
哨兵的身體之敏感,連發燒時用藥都是特殊的,要精確到微毫。血壓,體重,心跳速率和體溫要明確測算,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很“嬌氣”的體質。
當然,“嬌氣”不“嬌氣”,要看對待他的人的態度。在組織裡生病,打通用藥劑當然也不會死,頂多是劑量有點大,引發一些副作用,嘔吐絞痛兩天就會好。
身體素質高和體質敏感並不衝突。
薛放安上針頭,在他手腕捋了捋,尋找靜脈血管。
“等……”繆尋忽然喊住他。
薛放還以為他害怕了,頭也不抬地安慰,“一下就好,別怕。”
“等……等等……”意識不清的繆尋反手奪過注射器,打開雙腿,在自己腿根摸索了下,摸到那六道深深的疤痕,揚起手,想要朝它們扎下去,再添一道新傷。下手之狠,令人心驚。
“給我住手!”薛放怒不可遏地抓住他手腕,想從手心摳出來。
可繆尋捏得死緊,說什麽也不肯松手,仿佛那是一根救命稻草。
恍惚中的小野貓,看到人類拿了針劑,就以為自己要被洗腦,想趕在注射之前給自己留下痕跡。
“不給你洗腦,沒人會洗你的記憶。”薛放貼著他的耳廓輕輕勸導,“是我……我是你的向導,不會害你……”
手指慢慢松開,針劑掉在薛放張開的掌心裡。繆尋低垂著頭,腦袋向下一點一點,隨時會睡著。
針劑推進血管時,他比敏銳感到冰涼的液體從小臂竄向其他身體器官,像被入侵了,漸漸發起抖來,又強行克制住身體反應,咬著牙,牙尖打戰。
味覺失靈,嗅覺卻高度放大。薛放用來給他消毒針口的酒精棉球貼上皮膚,他一聞到那味道,胃裡翻滾就直犯惡心。
“繼續睡吧。”給他打針的人如是說。
可他堅持睜著眼睛,不管身體器官如何在胸膛裡火燒火燎,叫囂著要他休息,他都置之不理,恐懼在心裡作祟。
要是睡著了,醒來後……就不是這個他了呢?
“唉……”一道心痛的歎息。
一隻手悄悄附上他後頸,粗厚的精神觸手撞進意識雲,強勢弄昏了他。
第二天早上醒來,繆尋的症狀減輕一些,但還在低燒。
薛放在他面前忙忙碌碌,通知鍾未七找老師代課,說他不去上了,鍾未七急得冒汗,反覆解釋實在找不到替換人手,其他老師的課都安排滿了。
“那就停課,停一天不上,後面我再補進度。”他斬釘截鐵地說。
鍾未七:“可今天是期中考,沒法再拖了……”
繆尋抬起發腫的眼睛,嘴唇乾裂起皮,張開時,上下兩唇仿佛粘了一夜後被撕開,嘶嘶直疼,“你去吧……我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