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行這麽回頭一看,才恍然發現,老李原來已經佝僂了腰,早已挺不直脊背——他沒以前那麽精神了,但看起來卻比以前慈祥了很多。
老李老了。
他想。
十二月的寒陽照不暖地上的一切,老李站著的地方沈安行回不去。
他只看到老李站在教學樓門口,頭髮花白又慈祥地笑著。
沈安行忽然想起高一那年,有天他頂著被打得青紫一片的眼睛來上了學,老李嚇得要死,課也不上了,拉著他就去醫務室給校醫檢查。
他想起老李對他的無數次語重心長和苦口婆心。
沈安行站在學校大門口,站在老李看不見的地方,忽然又想,七中什麽都沒變,又似乎什麽都變了。
他抿了抿嘴,回過身去,伸手勾住在頭上繞了四五圈的繃帶,摘了下來,在老李看不見的地方,深深地給他鞠了一躬。
柳煦站在一邊,見到此情此景以後,他微微一愣,隨後就走到了沈安行身邊去,也跟著轉過頭,給老李鞠了一躬。
……
“楊花。”
柳煦伸手把車裡的熱風打開,一聽沈安行叫他,就轉頭應了一聲:“嗯?”
沈安行張了張嘴,想問他葬禮的事。
他想知道自己的葬禮上到底出了什麽事。
之前在蒸籠地獄裡他就好奇這件事了,但苦於柳煦當時樣子不好,沈安行不想挖他心理陰影,一直沒敢問。
但今天老李都這麽說了,沈安行也實在忍不下去了。
他想知道。
盡管這事兒聽起來就不妙,他也想知道;盡管這件事幾乎沒給任何一個人留下好的回憶,他也想知道。
但最終,他還是隻歎了一口氣,把到了嘴邊的問題又咽了回去。
他還是不忍心去挖柳煦的心理陰影——按照老李說的,柳煦當時在葬禮上似乎鬧得很大。
他肯定是最崩潰的那一個。
沈安行的死與這七年的歲月都已經把他摧殘成這樣了,沈安行本人又有什麽必要再去挖他的傷口。
還是算了。
沈安行想。
於是,歎過這一口氣之後,沈安行就說:“總感覺他老了。”
“本來就老了嘛,以前就很老,只不過是個精神的小老頭。”柳煦笑了兩聲,說,“現在是徹底變成老頭了。”
“我總感覺他還是當年那個老頭。”沈安行無奈道,“接下來去哪兒?”
“不知道。”柳煦說,“今天是陪你出來的,你還有別的想去的地方嗎?去看看賀高寒?”
柳煦一直在用沈安行的帳號,拜這所賜,沈安行這幾天也用這個號巡視過,也知道賀高寒和寧喬的近況。
這兩個人去了別的地方上大學,上的同一個學校不同專業,一個漢語言文學一個心理,都已經回來工作了。
賀高寒好像就在附近的中學裡教語文。
“算了,見了他也跟我說不上話。”沈安行說,“而且我一點兒也不想看到他跟你聊我,感覺很詭異。”
柳煦說:“那要遠遠看一眼嗎?”
沈安行:“……”
“你不想看看他嗎。”柳煦說,“當年跟你關系不錯吧,好幾次你遲到了被主任抓到,都是他和寧喬去救你的。”
沈安行:“…………”
沈安行默了默,又撇了撇嘴,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