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你不好是因為,嫌棄你這個拖油瓶,但把你留下又是因為,你還有價值,等到你完全沒有價值了……不,即使你死了,也還是有價值的,所以除非她們先死,否則,只要你跑得不夠快,就會被榨到死。”
江虞面色平靜,聲音卻冷到極致。
程蘇然的心瞬間被精準狠決地戳中了。她嘴唇顫了顫,酸意在眼眶裡打轉,自己就好像突然暴露在陽光下的醜陋又可憐的蟲子。
呵。
她才不醜陋,她也不可憐。
“對啊,我就是從那種地方出來的人,所以呢?我已經跑了,我可以在外面立足,可以一個人生活,我現在過得很好,以後會更好。”
“江虞——”程蘇然紅著眼睛喊出她的名字,“你不要同情我可憐我,我不稀罕!”
說完背過身,飛快地抹了把臉。
眼淚還是在沉默中流下來。
她其實很在意,自己在姐姐面前的樣子,可是彼此之間的關系容不下她這份在意,她活該被俯視,活該被同情,被可憐……
江虞被這聲突如其來的點名驚到了。
女孩的腰背挺得筆直,肩膀一顫一顫的,就是塌不下去,倔強又固執。
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然然……”
“你不要說話。”
“……”
江虞緩緩爬過去,從背後抱住她。
意料之中,懷裡這隻受驚的小鳥撲棱著翅膀,想要掙扎逃走,被她牢牢圈住了,慌得只能自己把臉埋起來,不讓她看見。
“姐姐不是那個意思。”她一邊哄一邊順毛。
誰知,毛沒順成,人反而炸了。程蘇然咬了一下她的手,突然大哭起來:“我不是廢物,我誰也不欠,我沒花過她們的錢,那些都是我爸爸的賠償金,從我十八歲開始用的錢都是我自己掙的,嗚嗚嗚……”
哭著哭著,癱在了她懷裡。
“好好好,姐姐錯了,不哭了,乖。”江虞拍著她的背,一顆心也揪了起來。
“沒有同情你,也沒有可憐你,姐姐只是覺得為自己而活的人很棒,不是誰都能夠這麽清醒,能下得了決心,總有人被道德和良心捆住手腳,不夠勇敢。而你還年輕,未來還有無限可能,任何會成為枷鎖的東西都應該丟掉,誰拖你後腿,就把誰踹下去,別猶豫,別回頭,一直往前走吧。”
一直走一直走。
她深呼吸,眼睛澀澀的,心裡重複著這句話。
十幾年前她也是這麽對自己說的。
為了往前走,她可以丟掉一切,譬如感情。如果感情成為她前進路上的絆腳石,她就會毫不猶豫地將它丟掉。
最苦的那段時光,她走在街上,看著路邊的每一個人,都覺得對方比自己幸福,過得比自己如意。於是多年來養成了習慣性思維,她一直以為,小朋友只是家裡條件不好,但尚且有依靠。
可是幾分鍾前她才知道,原來她們人生前二十年的軌跡,是大致相同的。
所以她隨隨便便就能猜出類似的經歷……
那不過也是她曾經的生活罷了。
很多很多人,像她們這樣的人,在逃跑的路上走散了,因為前路艱難,要麽失去方向,要麽妥協回頭,路上的人就越來越少。
此刻,她仿佛不是在養鳥,而是在種樹。
小樹苗被她注視著慢慢成長,終有一天會成為參天大樹。
“姐姐……姐姐……”懷裡人停止了哭泣,一遍遍喊她。
溫熱的唇落在眼皮上。
江虞吻掉女孩的淚,輕聲說:“然然,你相信姐姐嗎?以後你一定會成為自己最想成為的人。”
“相信。”程蘇然用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