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觸摸不到的身影,想開口說話,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
掙扎了半晌,穆湛忽然就意識到,這是假的,這只是他的夢魘。
他想要醒過來,卻依舊陷在夢裡。
只能這麽眼睜睜看著,直到那個背影消失在黑暗裡,離開他的視線。
眼前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漆黑時。
他猛地睜眼,醒了過來。
深邃的眼底,宛如深夜的海面,平靜冰冷,底下卻是暗潮湧動,漩渦激流,極為危險。
穆湛下意識找著聞鳴玉的身影,周圍空無一人。他逐漸清醒,想起來此時聞鳴玉會在哪裡,毫不猶豫冷聲下旨,“去國子監。”
趙德全不明所以,但也立刻遵照命令辦事。
擺駕國子監,宮人皆訓練有素,浩浩蕩蕩地前往。
雖然穆湛上一次來這裡,已經是登基之時,但他很清楚聞鳴玉是在哪個學堂上課,根本無需別人帶路,他就徑直一路走去,沒有絲毫猶豫。
只是做了個夢,以他的脾性,應該不以為然的。但穆湛突然就很想見到聞鳴玉,似乎唯有看到人了,暴躁煩悶的心情才能安定。
走近學堂時,他已經聞到了極其淺淡的果香,熟悉的信息素味道讓他平靜些許,腳步走得更快更迫不及待,身後的宮人幾乎都要跑起來才能跟上他。
終於,他踏進學堂門口。
所有人都在那聲聖上駕到中,震驚了一瞬,然後立刻跪地行禮。
他們太過慌張,隻深深低頭看著眼前一小片地面,甚至都沒有注意到,聞鳴玉是站著的,根本就沒有動。
聞鳴玉呆住了,他完全沒想到穆湛會突然出現。
人就是這樣。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發生什麽事了,不管怎樣,他都會咬著牙自己解決,不會示弱半分,哪怕多惱怒多難過,都會倔強地撐到最後一秒。但如果自己信任依賴的人出現了,那種緊繃著的情緒就會一下崩塌,甚至會有點想哭。
聞鳴玉看到穆湛的瞬間,心裡就有些泛酸,眼尾泛紅,想要被抱住安慰。
穆湛和他對上視線,感覺出了他不對勁的情緒,大步上前,摸了一下他的頭,又很輕地摟住他。
剛一被抱住,聞鳴玉就像是泡在了熱水裡,所有一切情緒都變得熨帖,情緒梳理緩和,不那麽難受了。
他們隻抱了數秒的短短時間,因為還記得這個場合不對,會讓人覺得奇怪。
穆湛是有種不管不顧,把讓聞鳴玉不高興的人都直接拖出去殺了的衝動。但這並不能解決事情,還會給聞鳴玉帶來不好的罵名。他想給聞鳴玉的並不是這些。
於是,穆湛貼在聞鳴玉頸側,近乎輕吻一般,吸了些甜膩的果香,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穆湛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又摸了摸他的頭髮,只是很短暫的時間,兩人也沒有說話,但因為默契,無聲地就傳達了一切。
因為聖上來得毫無預兆,把眾人嚇了一大跳,自然要花幾秒時間回神,腦子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根本沒注意到那數秒裡,衣裳布料摩擦的輕微聲響,更不可能有人想象到,聖上擁抱安撫了一個人。
穆湛走到祭酒面前,冷聲說:“平身。”
所有人這才陸陸續續地起身,聞鳴玉為了不顯得突兀,也裝作剛起身的樣子。
若說其他人是因為第一次面聖,垂眉斂目,不敢窺視龍顏,內心慌張無措,那蔡新翰則是徹底畏懼了,他聽說過暴君的名聲,如果今日的事情暴露了,他要怎麽辦?!
在春寒料峭的天裡,他的額頭竟然不停冒汗,滴落而下,後背衣裳都浸濕了。
穆湛從祭酒那裡了解了事情大概,冷沉的視線瞬間就像尖刀一般刺在蔡新翰身上。可怕的威壓和壓迫力,宛若實質,重重地壓著他,逼得他瑟瑟發抖,喘不上氣來,幾乎跪倒在地。
“那就開始自證,孤在一旁看著。”
穆湛沉聲緩緩道,威嚴而冰冷。
這個聲音,按理來說,對在場的衛宸等人應該是有點熟悉的,但上元節那夜穆湛說話很少,聲音語氣也比現在溫柔很多,幾乎就像是兩個人。再加上聖上突然駕臨的震撼,他們根本無暇注意到那麽多細節。
聞鳴玉上前一步,將自己當初寫這篇策論的構思娓娓道來,姿態從容,處之泰然,這份沉著冷靜,即便是於博士,都不禁有些佩服,更別說那一番解釋,真的將那策論的精髓都道了出來,改善的地方也變得更好了,怎麽也不可能是課上聽了一次,就能做到這種地步。
任何有腦子的人聽了,都會忍不住覺得,這策論確實是他所寫。
然後,到了蔡新翰。
若穆湛不在,他還能掙扎一番甚至有機會翻盤,但他現在已經被煞神一般的穆湛嚇到了,更別說,那殺人一般的目光一直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