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不清,數也數不清!如果我沒有辦法擁有你,那麽我至少可以……拉你下地獄……”
他顫抖著:“哈哈哈,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他似乎已經失去理智,完全瘋魔,口齒不清地吐露著或仇恨、或愛慕的話語。
被他所有的話語所指向的年輕人只是站在月光下,靜靜地看著他。
“來啊!過來啊!”他大喊著,“過來,和我下地——”
他的胸口,被什麽東西穿過了。
少年艱難地轉過身,他的眼睛最後看見的,是楚天舒。
“別誤會,我可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才進來打擾你單獨作戰的。”楚天舒說著,借著幾分巧勁,一把掐住少年的手,給了他一個過肩摔,“我只是進來,做一個自我介紹。”
“哈?”
“第一,我叫楚天舒。第二,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我們已經認識了十一年。”楚天舒踩在瘋狂npc的腹部上,姿態異常帥氣,“第三,我不只是你的朋友,更是你的,男……”
林槐:……
“性朋友。”楚天舒迅速補充。
林槐:……
“陰溝裡翻船。”楚天舒聳聳肩,“他瘋了。”
瘋狂的屍體倒在了地下。林槐抬眼看著天空。
他閉上了眼。
“現在怎麽辦?”他淡淡道。
“這一整座迷宮都需要銷毀,”楚天舒說,“甚至是這一整個操場,然而……”
“來不及了。”林槐道。
他們從迷宮裡走出,張明戈跪在迷宮外。
他似乎被狠狠地揍了一頓,臉上鼻青臉腫,血淚橫流。楚天舒推了推林槐:“你的。”
“這個傻逼,想殺這個複製體,結果玩脫了。”楚天舒聳聳肩,“出出氣?”
林槐面無表情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張明戈。
“你乾的?”他問。
張明戈看著他,慢慢地笑了。
他其實並沒有料到,那個npc,居然會如此的瘋狂……然而他想要給他們添一些麻煩,也是不爭的事實。
不過事到如今,說什麽,也沒有用了。
他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相當客觀冷靜的人。鬼物是不該存在於人世間的怪物。它們誕生於怨念、誕生於錯誤,它們的存在即是對人類的傷害與擾亂。這是無可置疑的事實。
然而張明戈並不是因為這樣正義的理由而去殺鬼。生活就像是一條食物鏈,要麽被別人吃掉,要麽搶先一步吃掉別人。當七歲的張明戈站在被張家家主派出、作為炮灰而犧牲的父親墳前時,他第一次,領會到了食物鏈與捕食者的,特殊關系。
時隔多年,他依然記得那個雨天,也依然記得少主的手在他頭頂上摩擦的觸感。那時還是少主的家主蹲下身,看著這個沒有流淚的孩子:“你不為你父親的死而感到悲傷嗎?”
五歲的張明戈沒有說話。
“你的父親死了,他是為了整個宗家,為了張氏一族的榮耀而犧牲的。你身為他唯一的兒子,理應為他感到驕傲。”
少主在這一天之前,從未對他說過這麽多話。張明戈覺得很奇怪。
是父親的死,讓他擁有了讓從未看過自己一眼的對方紆尊降貴、和一個七歲小孩談心的特權嗎?
難道父親的死亡,是這樣可以用來交換特權的東西嗎?
那一刻,那條模糊的食物鏈再次浮現在了腦海裡。老鷹吃掉了兔子,卻會巡視自己的領地,趕走其他虎視眈眈的捕食者。野狗吞食著骨頭,卻會在其他饑腸轆轆的野狗靠近時,為了一塊骨頭,露出自己的獠牙。人類烹飪羔羊,卻會為了它們,豎起防狼的籬笆……
他的父親被這條模糊的、連接著宗家和自己的食物鏈吞掉了。而宗家的少主,未來的家主,卻為了自己,蹲下了身。
這就是成為羔羊與換取庇護之間的等價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