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林槐揮別後，楚天瑜繼續走。她一邊走一邊道：“張明戈，感謝你在呂村高中一事上對楚家的協助。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麽事麽？我想……”

她還要繼續說話，卻看見張明戈的神情。

張明戈的瞳孔在顫抖，那一刻，他像是徹底想起了什麽般，臉上露出了半是驚恐，半是狂喜的眼神！

楚天舒在房間裡，把一整個行李箱的資料，以及四個移動硬盤交給了楚父。

兩人之間的桌子上還擺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楚父注視著那四枚移動硬盤，總是帶著與楚天舒相似的幾分玩世不恭的臉上，此刻多了幾分敬意與肅然。

最終，他向著楚天舒躬身，以示敬意。

“這裡面的資料我備份了好幾份，在我離開後，它們會被自動地發到政府部門、與幾所研究機構的郵箱裡。資料中，是我這幾年來的研究成果，通過這些成果，靈異現象得到了一個盡可能的科學的解釋、我也闡述了針對不同鬼物的分類，與對付它們的方法。”楚天舒繼續道，“就像我一直秉承的觀念那樣——鬼物不是未知，不是恐怖。會讓民眾發自內心地恐懼與慌亂的東西，永遠是未知。只要鬼物得到了科學的解釋，有了科學的研究方法，群眾們認為鬼物也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新科學現象，把靈異現象的發生視作新的生命形式，新的傳染病，人類就能與鬼物在發展、碰撞中共存。”

這些電子的、手寫的各種資料便是楚天舒多年身為高級場玩家、對一切鬼物的研究。其中不乏包含趣味的相關小說，與經過驗證與實踐的、對抗鬼物的指南。

——以普通人的方式，而非天師的方式。

“……你小時候曾說，鬼物是一種科學，而不是一種玄學。那時候許多族人都嘲笑你的異想天開。”楚父輕聲道，“我沒想到你真的做到了。你放心吧，我會好好與zf合作，利用你這些留下來的資料的。”

“如果可以的話，我原本想要自己親自把它們交上去的，可惜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要是在成功進入另一個世界前，被帶去協助調查，那可就耽誤行程了。”楚天舒撓撓頭道，“不過我相信只要他們看見了，就會好好研究這份資料，發揮最大的利用價值的。我相信他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人民。而且……老爸，已經有高層在與你們天師世家聯系，想辦法研究、調查這一系列的靈異事件，以得到科學的解釋與防范的措施了吧？”

楚父微笑：“是的，你是雪中送炭的那一個。”

“鬼物的橫行不是末日，只要接受現實，研究它，防范它，建立新的學科。它不是未知，不是不可戰勝的勇氣，它就像是外星人入侵，那種被說爛了卻能解釋的東西，不過是國家所面臨的一個新的難關。”楚天舒笑笑道，“其實不只是我，這兩天我黑進數據庫時，已經發現有相關的部門已經成立、在調查這件事了。我相信鬼物並不可怕，只要始終有人站在一起，它就不是末日。”

茶水的熱氣氤氳地向上飄。這對父子的對話便告一段落。明明是即將話別的時候，兩人卻只是相對著，沒有說一句話。

最終，楚天舒手指握著茶杯，垂著眸道：“其實我在數據庫裡還看見了一個名字……老爸你是早就知道老……谷。”

楚天舒頓住了，最終也沒說完之後的話。他笑了笑，繼續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抓了抓自己的腦袋：“不知不覺間和你這個糟老頭子說了幾小時的話了，我也該出去陪陪我的……”

“是的。”

他聽見楚父的聲音。

楚天舒停下了手。

“我察覺到了她……或者是他，的異常。比你想象中的更早，畢竟他是我的……枕邊人。不過那時我沒想到會這麽複雜。在文縣的那場事故後，我便開始瞞著你們，進行調查。”

“哦，”楚天舒聽見自己的聲音，“是這樣啊。”

他低頭玩著茶杯，半晌像是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不是我的出現，或許老……至少你能夠擁有一輩子的美好的愛情。”

或許“谷幽若”也不會蘇醒。

他最終還是咽下了那句“老爸”，或許他已經不算是楚家的孩子。而是從文縣裡被帶出來的，一個莫名的生物。

“不是的。”楚父輕聲道，“這一生我只有一次背叛了楚家的祖訓，為的是一個人……為了‘她’付出了代價。但我很驕傲……”

“很驕傲，有你這樣一個兒子。”

楚天舒無聲地笑了，眼圈有些微的紅。可當他抬起頭時，所露出的還是一臉受不了的、掏著耳朵的表情：“別說那麽煽情的話啊老爹。我走了！你好好幫國家的忙，希望我回來時所有的人已經能和鬼物融洽相處了！”

說完，他起身，對楚父擺了擺手，再次走出了門。

楚天舒出來時就看見林槐正站在牆角下和一隻狸花貓互瞪。狸花貓弓著背炸著毛看著林槐，“嗷嗚嗷嗚”地一副要進攻的模樣。林槐又開了厲鬼模式，他對著狸花貓，無聊地掰下一根手指對著它晃。

楚天舒：……

他趕在林槐把手指放進嘴裡嘎嘣嘎嘣嚼之前跑了過去，並嚴令林槐趕緊把手指裝回去。林槐安回手指，“嘖”了一聲：“就許你吃得不許我吃得？”

“晚上給你吃吃我的。”楚天舒摟著林槐，在他耳邊道。

林槐迅速意識到楚天舒是在開車。他用手肘後擊了一下楚天舒，並道：“走麽？”

“走吧。”

楚天舒在離開時最後看了一眼楚家的庭院，與谷幽若曾經居住的地方。曾讓他一生都無法走出的地下室如今終於闖進了一隻鬼，而隨之而來的更加陰森隱秘的真相，也不再讓他覺得惡心或心涼。

或許這都是由於林槐的出現。

他的一生的確都是謊言，父母也都並非真實。他險些被殺死的命運也絕非虛構，他從一開始就也是這個世界上的異類。

可如今至少他和林槐兩個人，都是漂泊在這個世界秩序與規則之外的異端，都是來自文縣的命運共同體。他們同樣被世界的規則所拋棄，所排斥，卻又能在這樣的孤獨中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