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聽見林槐似乎發出了一聲很輕的慘叫,如同被燙到般地將手收了回去。楚天舒被嚇了一跳,他慌忙站起來,將林槐往遠離墳墓的方向推:“你怎麽了?”
“沒什麽。”林槐收回手指,將它背到背後。
楚天舒懷疑地上下打量他,在確認對方是一臉雲淡風輕後,松了口氣:“你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中邪了呢。”
“我沒事。”林槐用他從未聽過的冷淡語氣說著,“我們回去吧。”
“好的。”楚天舒似乎毫無察覺地說著。在轉過身後,他突然說道:“你的手……”
林槐微微眯起眼。
在他露出防備的神情前,楚天舒的下一句話已經飄了出來:“……好像沾到顏料了,一會兒回去記得洗。你怎麽碰到什麽東西都隨便上手摸?這回是油漆沒乾,下回上面要是沾著毒藥該怎麽辦?”
林槐:?
兩人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天已經黑下來了,無垠夜空之下,郊外的墳地顯得越發無邊無際。在這漆黑之中,又有小小的光點閃爍。
那是一點一點瑩瑩的綠光,在如漆黑沼澤的墓地中,幽幽飄搖著、閃爍著。
有風吹過墓地,隱隱地,傳來狐狸的嘯叫聲。
“嗚嗚——”它叫著。
林槐亦步亦趨地跟在楚天舒背後,被桃木強烈燒灼後的右手被他塞在褲兜裡。
疼。
“一時大意居然中了那個人的道行……”受到傷害的他想著,“好疼……等我找到始作俑者,就把他的頭擰下來。”
一路走來兩人穿越重重墳頭,都沒有說話,只有風聲在他們之間徘徊。
這本該是無趣而令人恐懼的旅程,但林槐並不孤單,因為殺戮的幻想始終陪伴著他的寂寥,溫暖著他的心靈。
等到他從幻想中抽身而出時,兩人已經走到了墓地邊緣,這時林槐抬起頭,看見前面楚天舒的背影。
停住了。
然後,他緩緩轉過身來。
“林槐。”他聽見對方的聲音,“你身後……回頭看。”
他的聲音是那樣鄭重其事,那雙深邃的眼睛,也直直地盯著林槐背後的方向。
這是林槐第一次這樣近地注視楚天舒的正臉,在此之前,他們從沒有這樣面對面的互相注視過。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楚天舒的睫毛,居然有點往上翹。
因此他花了足足半分鍾,才反應過來楚天舒的話。
……背後?
我的背後?
我的背後……有鬼?
那一刻林槐興奮了起來。他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這種不知死活,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鬼了……
他轉過身去,看見茫茫墳地,和上面陰森飄搖的綠色鬼火。
“你看那滿地的鬼火,像不像漫天的螢火蟲?”他的身後傳來楚天舒讚歎的聲音,“又像是地上的星星……真美啊。”
林槐:……
“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和喜歡的人在飛滿螢火蟲的森林裡散步。”楚天舒說,“你看,紫色的天,綠色的火,黃色的地,多美啊……”
林槐看了兩分鍾。
過去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重視自己生活中的一點一滴。自從他有記憶起,便被禁錮在文縣的墳地裡。千裡孤墳,他能看見的只有彌漫的血霧,和血霧中央,束縛自己的那口枯井。
他看多了孤墳和殺戮,看多了枯樹和鬼火。然而這一刻……他居然覺得這些鬼火,居然真的有一點點像螢火蟲。
“走吧,我們回去。”楚天舒的聲音打破了他的欣賞,“再不回去就沒飯吃了。”
說著,他伸出左手把林槐從墳地裡拉了上來。他的手很暖,林槐的手卻很冰。然而那隻右手卻把林槐握得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