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澹摘來幾個野果,一束野花,擺在墳前作祭,他在墳前拜了三拜,念念有詞。
武鐵匠背靠著一棵老松,看墳前作祭的顧澹,偶爾他目光收回,遠眺疊翠的群山,他似乎正越過山脊,望向那掩於密林山崖之後的石龍寨。
已是傍晚,山中野獸鳴叫,松風陣陣,沒有了主人的山神廟,越發顯得死寂,甚至看著陰森恐怖。
顧澹拍去膝蓋上的泥土,他跟前是武鐵匠用刀刻的一塊木質的墓碑,刀力透板,痕跡深刻。
“百壽,我們回去吧。”顧澹輕喚,他看著武鐵匠的側影,晚霞映紅他半身,顯得那麽沉寂。
武鐵匠起身,轉過臉來,面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他對顧澹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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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祝和藥叟被山賊所害,兩條人命絕非小事,村正匆匆報官,然而捕役三日後遲遲才到。
夏日炎熱,本來藥叟的屍體停放在桃花溪畔,想等官吏過來調查,後來實在等不及,只能先掩埋。
捕役過來走個場子,隨便問兩句話,敷衍了事,在村正家喝過酒,便就走人。
村正送行,委婉表示只要官兵肯進山擒賊,孫錢村和鄰近的村落一定出錢犒賞。
身為捕役的頭目,竇應捕對村正實說:現在上頭催著征兵,誰還有空管這等事。人死了也就死了吧,反正也都七老八十了,活到頭。現在不只你們村出盜賊殺人的命案,別處也有呢。
原本也沒指望他們真能上山抓賊,但做做樣子,嚇唬嚇唬山賊總行吧?村正聽他話語明白是徹底不管,只能無奈歎息。
自從發生這麽兩宗慘事後,孫錢村的村民再不敢單獨進山採野貨,人人自危,不過對山賊的恐懼並沒有持續幾天,因為征兵的命令傳來了。
藥叟被殺的數日後,募兵命令已經變為征兵,要求各家各戶,有兩個成年男子的,征一人,以此類推,三個征兩人,五個征三人。官府顯然沒招募到多少人,開始采取強硬措施。
家家戶戶犯愁,百姓厭惡戰爭。
日子過得實在不太平,對孫錢村的村民而言,一向挺艱難的。
早上,顧澹和孫三娃去村南的蓮湖摘蓮蓬,顧澹坐上三娃家的小船,孫三娃執船槳,將小船駛進蓮湖中。
蓮湖很大,一望無邊,來摘蓮子的村民也不少,很多都是鄰村的。
孫三娃說去年就沒什麽人來摘,蓮子都爛在湖裡,哪像今年,這麽多人來。往年大家到山林裡能撿不少山貨呢,蓮湖的蓮子多,不稀罕。
小船擱在水淺的地方,顧澹扎好袖子,挽起褲筒,蹚到水裡摘蓮蓬,他效率不錯,很快摘得一大捧。
孫三娃在湖裡像條魚,哪裡蓮蓬多,他往哪裡鑽,他摘來的蓮蓬都扔到船上,顧澹摘的也往裡頭扔,漸漸把小船裝滿。
兩人把船推入水深處,顧澹拿槳,學習劃船,他學得還挺快,其實上手也容易。
小船穿行在蓮葉和蓮蓬間,滿載而歸。
孫三娃光著上身躺在蓮蓬堆上,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和顧澹聊天,他道:“顧兄也要去從軍嗎?”
“我不用,官兵要是挨家來拉人,我就躲起來。”
他是黑戶人口,官府沒他的戶籍。
木漿蕩出漣漪,顧澹把船兒往岸邊劃,他劃得慢,空出一隻手,將一株半開未開的荷花折下。
“我明年才到從軍的年紀。”孫三娃有點慶幸,而且他還挺樂觀,認為也許明年就不打仗了呢。
孫三娃拿起一根蓮蓬,剝出蓮子,邊剝邊吃,他道:“阿犢得去從軍,他到年紀了。”
“村正家有錢,可以雇個人,替阿犢去當兵。”孫三娃嚼著蓮子,含糊道:“顧兄,你知道那得花多少錢嗎?”
“不知道。”顧澹來到這個時代,就沒見過幾個銅板。
小船靠岸,採來的蓮蓬對半分,顧澹裝得一大筐,背著回家。一支未綻放的荷花用荷葉包著,擱在竹筐裡,顧澹帶它回家,可以插在房中。
荷花盛開的季節已經過去,過些日子就見不到荷花了。
回到家裡,顧澹坐在屋階前剝蓮子,剛剝出來的青蓮子,去青皮除芯就可以吃,味道清甜。顧澹吃不習慣生蓮子,他剝出一大盆來,準備下鍋煮,做蓮子粥。
今日武鐵匠不在家,他去村正家還沒回來,顧澹看看天色,把剝好的蓮子拿進廚房。時候不早,可一時也不知道武鐵匠幾時回來,顧澹想等等再做飯。
顧澹把荷花拿到屋裡頭,插在一個長嘴的粗陶罐裡,陶罐裡裝水。
一同插上的還有荷葉和蓮蓬,錯落有致,倒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