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過來跟顧澹埋怨一通師父,像被猴王丟棄的一隻小猴,顧澹剝著蓮子,拍拍手站起,對苦瓜臉的阿犢說:“煮蓮子粥,要吃嗎?”
阿犢立馬綻出笑臉,高興道:“顧兄,多煮我一份。”
有吃的,阿犢什麽煩惱頓時都煙消雲散了。
沒白糖,把廚房裡所剩不多的飴糖用完,吃著有那麽一點點甜的蓮子粥,阿犢反倒安慰起顧澹,他說:“顧兄別發愁,以後還有我們呢。”
顧澹想你小子從哪裡瞅出我發愁了,他不再撥弄碗中的蓮子,他用羹杓舀起,大口吃,一口接一口,噎得眼角憋出生理淚水。
晚飯做得早,待他們吃完飯,太陽還沒下山,顧澹和阿犢分別去檢查豬圈、雞舍,才關好院門,回屋休息。
這一夜,阿犢陪顧澹在這裡看顧雞和豬,明日顧澹要搬家到村中居住,也要轉移雞豬。
郊野太荒涼,就是沒人偷,也會怕有野獸出沒,跑來咬死家畜。
阿犢睡在師父床上,見房中屬於他師父的物品收拾得井井有條,床櫃一塵不染,顯然是顧澹做的。
以前從沒仔細想過他師父和顧兄的關系,此時才意識到他們朝夕相處,睡在同間屋裡,那份交情,可比師徒情要深摯多了。
師父這一離開,顧兄該得多難過呀。
“等仗打完了,師父就會回來吧?他以後就是當了將軍,也得回來看看我們。”阿犢手臂作枕,翹著二郎腿躺在床上,閑聊著。
“或許吧。”顧澹在隔壁床應了一聲。
雖說從各種情況看,武昕森恐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阿犢一向話多,問顧澹知不知道他師父以前的經歷,師父可曾跟他說過?顧澹把知道的告訴阿犢,阿犢聽說他師父跟武忠鎮的節度使是結義兄弟,興奮得睡不著覺。
他是個平頭小百姓,沒見過什麽世面,哪曾想他師父竟然是這麽一個大人物。
顧澹潑阿犢冷水,說道:“雖說是咱們藩鎮的節度使,可也不是什麽好人,你看在他治理下,盜賊隨便殺人抓人,有些官兵呢,乾的事和盜賊也沒差了。”
雖說顧澹對歷史全然沒興趣,可讀書那會好歹考過成朝晚年,藩鎮割據的事,他道:“這些節度使就是滾蛋,今天你攻打我,明天我攻打你,天天瞎打仗,城頭變換大王旗,百姓跟著他們遭罪。”
阿犢從未去想過,他們身處亂世,所以才過這樣的日子,在他們這些老百姓看來,似乎人世一直是如此艱苦的。
阿犢訥訥道:“顧兄,你說你從別的地方來,你們那個地方也打仗嗎?”
顧澹跟他講述現代的事,阿犢聽得一愣一愣,很多事物他都聽不明白,如聽天書,當然他這也是正常反應。顧澹跟他細細交流起來,才第一次意識到武鐵匠有多不同。
武鐵匠堪稱一點就通,還能舉一反三,一學就會,他思維開闊,理解能力特別強。
阿犢聽得睡著,趴著枕頭打著呼嚕,顧澹開始想念武鐵匠,在他離開的第一天。
第二天,阿犢幫顧澹搬家,兩人到豬圈裡抓豬,將豬捆住,兩頭豬殺豬般的叫喚,被抬上獨輪車,把雞舍裡的雞裝雞籠裡,也一樣綁在獨輪車上。
一起運走的,還有顧澹的一些生活用品,一隻貓,一趟運不完,他們運了三趟。
阿犢家雖說不如宣豐鄉的鄉豪富裕,但宅子還是比較氣派的,有地方給顧澹養雞,為養豬則在院牆外築了個豬舍。
安排給顧澹住的單房,在一個小院裡,本是間空房,很寬敞,雖說挺簡陋的,不過顧澹也只是夜裡才在裡頭睡覺。
武鐵匠叫來官兵剿滅石龍寨的大恩,村正銘記在懷,武鐵匠臨走前將顧澹托村正關照,他也盡心照拂。
村裡人或多或少都聽聞武鐵匠本是個武官的事,自然也不敢欺凌顧澹,怕有朝一日武鐵匠回來找他們算帳。
生活似乎又安定了下來,在院中喂雞的顧澹,拿著一隻小竹篩,掃視這陌生的院落,杵在院中發愣,英娘喊他,他才回過神來。
英娘聽說顧澹搬來村中,連忙過來看他,對他道:“顧兄弟,奴家就住在附近,往後有什麽難處,盡管跟奴家說。”
說畢將幾頭自家種的芋頭塞給顧澹,她真是個有俠心的女子。
顧澹道了聲謝,將芋頭收下,也回贈把自己種的菜。
英娘進院瞧瞧,見顧澹做飯的地方在院中,露天沒遮沒擋,說讓她阿父幫忙搭個廚房。顧澹笑語不用,他在村裡請了土匠。
屠戶知道女兒當初險些被孫吉欺負,多虧顧澹出手相助,才逃過一劫,對顧澹另眼相待。
泥磚築的廚房,不大一間,顧澹收拾得整潔,他是個愛乾淨的人,即便是個髒亂的環境,他也能整理得舒適宜居,仿佛他的雙手有種神奇的力量。
武鐵匠那座在村郊的宅院並沒有荒廢,顧澹仍舊天天過去照顧菜園,阿犢也還在那裡打鐵,雖說沒有師父的功力,但阿犢打造的鋤頭菜刀鍋盆之類,也還堪用。
武鐵匠走後不久,一夥官兵入村拉走幾個青壯,說要運糧去前線,顧澹正好在郊野,沒撞著這夥官兵,沒被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