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打造把鋤頭,明春我跟你去開荒。”顧澹也有過類似的想法,雖然這想法是有點天真了。將田藏在荒林裡,莊稼很難不被野生動物糟蹋。
和阿犢閑談兩句,顧澹離開,回自己的屋裡頭,他借著月光沒點燈,把門一關脫衣服。脫下衣服,鑽入被窩,顧澹把襖衣撫平,又披在身上。
武鐵匠的襖衣,顧澹一直貼身穿著,他將襖衣的衣擺折起一截,縫短,穿的時候不至於垂地,給穿壞了。他還在襖衣的夾層裡,縫進去三塊金餅,就在胸口的位置,用手一摸就能摸到。
金餅這樣放應該是最安全的,顧澹不打算花它們,也不舍得。
托武昕森的福,自己沒窮得砸鍋賣鐵,有三塊金餅,還有不少銅錢。
也不知道武昕森走前,將三塊金餅和信紙一起放時,是做何想,倒是有幾分現代人付分手費的意思。
顧澹摸了摸襖衣,躺平睡覺,他閉著眼睛,漸漸睡去。
分離這段時日,顧澹其實沒有特別想武昕森。
很奇怪,在這般動蕩的環境下,焦慮的生活會使人變得不愛思考,僅憑著本能生存。
情愛這種東西,在這樣的時代裡,和那嫋嫋騰升的香般,都是如此的奢侈。
第二日早上,顧澹被阿犢吵醒,他被喚去村正家,一起吃了頓早飯。
吃過飯後,村正家中來了兩名要隨行的青壯,一夥人推著獨輪車出發,前往宣豐鄉。
抵達宣豐鄉,拜訪要出售谷子的那戶豪富家,村正購得數石谷子,讓顧澹和富戶將錢結算,順便做個帳。
三石陳年的谷子,掏盡了村正攜來的一大袋銅錢。
這還是買的陳米,竟然如此之貴,這買的哪是糧,是人命。
很快裝谷子的麻袋被富戶的家奴扛出,裝上獨輪車,村正老邁走不動路,也坐到獨輪車上,阿犢在前拉車,顧澹等人在後頭推。
為免於被人察覺他們運的是谷糧,遭遇到洗劫,路上還特意裝上兩袋溪沙,把裝谷子的麻袋遮掩。
一行人不敢耽擱,連夜推著獨輪車走的荒路歸家。
回到孫錢村天都快亮了,然而村正家有好幾個村民聚集在院中等候,有孫錢村的人,也有陳村的,顯然大家等了一宿。
村正讓人將谷子倒入一口大陶缸中,親自拿著量谷物的升鬥發糧,先前有湊錢買糧的村民過來領取他們的份額。
發放完村民後,還剩不少米,待村民離去,村正才讓阿犢拿來一口麻袋,將顧澹那份裝上,顧澹自己將糧提走。
半袋米,省著吃,足夠顧澹吃很久了,手中有糧,心中不慌。
因有村正和阿犢幫隱瞞,村民並不知顧澹有糧,顧澹和村正一家數口住同一個院子,逐漸像一個整體。
在這樣的世道裡,僅憑一人之力,是活不好也活不長久的。
清晨,顧澹負著竹筐,手拿砍柴刀走出武鐵匠家的院子,他竹筐裡裝著那隻叫黃花魚的貓。
天冷風大,他裹著武鐵匠的襖衣,那使得他看來很臃腫,實則襖衣裡邊的人清瘦,沒有一點贅肉。
顧澹的砍柴工具一向放在武鐵匠家,他聽著叮叮當當的打鐵聲出院門,打鐵的人是阿犢。這裡再沒有武鐵匠,曾經收拾得整潔、舒適的院落,而今也顯得雜亂,頹敗。
在厚實的襖衣裡,在緊系的腰帶上,顧澹掛著一隻球形小香囊,小香囊熏著香,能聞到香氣,而且也給腰腹帶來暖意。
黃花魚縮在竹筐裡,半眯著眼,它已經不再是隻小貓咪,有著較大的個頭,雖然和主人一樣長得瘦。
顧澹本不想帶它外出,但它偷偷跟著顧澹出門,為避免它被饑餓的村民烹掉,隻好將它帶上。
打鐵聲相伴,聽著聲,想起當初還和武鐵匠在一起生活的日子,當漸行漸遠,聽不到那熟悉的叮當聲後,顧澹心中不免悵然。
可能是因為清晨的天氣太冷,可能是山林荒涼,顧澹心底的一份思念之情在蔓延。
一時恍惚,待他駐足,抬頭一看,他正走在竹林小徑裡,這本不是要去砍柴的路。顧澹不急於砍柴,他在林中踽踽獨行,聽竹風濤濤。
在這裡他感到特別的孤寂,無形而嫋嫋的香氣環繞著周身,他嗅吸香氣,收攬襖衣,往昔與衣主的情意如縷似霧纏繞心頭。
他沒有留意腳下,沒有看視前方,當他腳下的泥徑突然變成了現代的柏油路,他踩在上頭仍未察覺。
“喵喵!”
背後竹筐中的黃花魚突然叫喚起來,顯得那麽不安,焦躁。
顧澹正覺奇怪,秋風忽地猛烈刮起,拂面而來,將人吹得趔趄,他驀然抬頭,才發現自己就站在一條柏油鋪的鄉道上,柏油路彎曲向前,轉彎處立著一面現代的交通凸面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