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茶點送上後,晏殊便止了話,安安靜靜地與陸辭消滅起一桌的點心來。
待二人合力,消滅得乾乾淨淨後,晏殊慢條斯理地將帕子沾得半濕,抹去唇角的些許碎屑,才慢吞吞地將袖中疊得無比工整的一張紙條取出,放到陸辭跟前。
陸辭挑了挑眉,看向晏殊。
晏殊頗為傷懷地感歎道:“你我相識於偶然,又不好在外碰面,好不容易建立起這麽深厚的交情,你說走就走了,徒留我一人在京中奮鬥……我思來想去,連一頓正經的踐行宴也無法送你,唯有賦詩一首,聊以祝願。”
陸辭已習慣了友人們動不動就賦詩一首、吟詞一曲的行徑,將紙展開,不出意外是首《贈陸知州之任汾州》,便笑著收下了。
與晏殊作別後,陸辭心裡因受到些許感染,不由放棄了趁這最後一天逗留汴京、大吃特吃的原計劃,而要先回家中,好好休息。
但當他騎著馬,在歸途中時,心念忽地一轉,不由撥動韁繩,催馬拐了個小彎,往王旦的相府去了。
他知此時此刻,哪怕滿腔謝意,也不好上門,便只打算遙遙地看上一眼。
不料才到拐角處,就見一陌生的寬敞車駕停在相府門前,車夫剛巧下來,攙扶車裡人下車。
那人的側面,就被陸辭看了個正著。
此人穿著三品以上官員才可著的紫色官服,身形乾瘦,唇緊緊抿著,眼窩頗深,容貌短小,眼神卻透著陰鷙。
最醒目的,還是他脖頸上生了一顆極醒目的大肉瘤。
陸辭往後小退一步,就將自己徹底隱入了兩邊的林木之中。
他想,此人甲狀腺腫大,恐怕不止缺碘,還很缺德。
哪怕從未謀面,憑這如此顯著的特征,他也能認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與寇準鬥爭正酣的宿敵、為自身官途不惜促成天書下凡的鬧劇的癭相——王欽若。
在安安靜靜地目送王欽若入了王旦府邸後,陸辭淡定地移開了目光,未做逗留,而是立刻轉身離開了。
比起對‘五鬼’深惡痛絕的王旦等人,陸辭顯然沒那麽深刻的遷怒情緒。
——說到底,他們只是為一己私欲而迎合上意,真正做這決定的罪魁禍首,還是當今聖上。
難道王旦就看不出來嗎?
絕無可能。
只是他深受忠君愛國的儒家思想教育,絕不可能會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會將滿腔怒火宣泄在五鬼身上。
想到這,陸辭不由搖了搖頭。
自己目前人小力微,與其想這些,還不如多吃一口蛋奶酥呢。
作者有話要說:注釋:
1.五鬼之中,王欽若頸上有個大肉瘤,人稱“癭相”;丁謂則長相很猥瑣,像個猴子;林特更是身體瘦弱,弱不禁風。這幾個人都是一副病態樣子,卻個個才華出眾。(《大宋帝國三百年7-真宗趙恆下》)
2.汾州的轄縣等信息出自《狄青傳》
3.皇上的詔令要發到中書也即政事堂,由宰相簽發。如此宮禁與中書一體,可使國家政令統一。詔令一般由翰林擬寫(政令則由知製誥擬寫),到了中書,遇到“不合”之處,可以“駁回”重擬。此一層意思,是保證國家法令的嚴肅性與妥當性。所以王旦可以“壓”下皇上詔令,暫時不發,來爭取聖意變更。(《大宋帝國三百年7-真宗趙恆下》)
第九十九章
卻說柳七初初與陸辭分別時,還感到極不適應。
少了幾位情投意合的密友在畔,哪怕密州也是他住過幾年,頗為熟悉的地方,仍有些許失落。
尤其在陸辭高強度的督促下,他已習慣了早早就寢、又早早起身的節奏,乍然少了盯梢,竟感到很是不自在來。
而在密州走馬上任的開頭半年,他也是鼓足了乾勁,日日早出晚歸,很是勤勉。
直到半年之後,見一切風調雨順,百姓和樂,他腦海裡一直繃著的那根弦才漸漸松懈……
很快就要原形畢露,再次變得散漫起來。
他忙於公務,廢寢忘食了這麽久,總該犒勞一下自己,去秦樓楚館坐坐吧?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