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謝是由太史台擇的具體日子,在那日之前,陸辭就將職事者收好的謝恩銀,呈上禮部,再順道將禮用箋表給寫好了。
——皇帝當然沒那閑工夫和興致,一一過目五百多號人的箋表,得此殊榮,擔此重任的人,自然又是身為大魁的狀元。
陸辭對此,業已近麻木了。
“臣等誓堅素節,勉效前修。拜敕在廷,方被采葑之寵。捐軀報國……”
跟謝恩詩不同,《賜第謝表》的主題是表忠心,且篇幅上的要求,可要短了不少。
陸辭更是已經漸漸適應了三天一謝五天一拜的節奏,倒也寫得像模像樣。
遞表之後,陸辭便帶著一行士人整齊列班,對著有君主在內的殿門,聽讚者引唱後,面上擺出虔誠模樣,毫不含糊地躬拜下去。
如此反覆一次,關於朝謝,就算大功告成了。
……所謂朝謝,卻連皇帝的面都見不著,對著大門就算拜過了。
平白無故地為這麽個儀式浪費了一整日的時間,望著一臉激動的其他士人,陸辭面上還掛著得體的微笑,卻暗暗堅定了絕不留京的決心。
等天高皇帝遠,他自逍遙,誰愛拜誰拜去。
然而謝完皇帝,又得再謝一回同樣在他的貢舉考試中毫無貢獻的先聖和先師。
儀式總體與省試前那一場並無分別,眾人也就熟門熟路了。
陸辭還被迫再一次出盡風頭。
他因這招來無窮差使的榜首身份,需專為此儀再定十四職事官不說,還要作為親自獻釋菜禮。
而朝廷幫著在榜中選出的那位監禮官,名義上雖需幫他彈壓不恭者,只可惜這次並無這般膽大包天之人出現。
導致對方無法行使這等權力,只有遺憾地作罷了。
再然後,便是拜黃甲,敘同年。
因與謁謝相隔數日,被這兩回折騰得身心俱疲的陸辭,索性趁有閑暇,除了偶爾喝喝茶,交交順眼的新友外,就翻起了律義相關的書籍。
在這些同年登科的進士中,陸辭隻選了幾位結交,其中包括了有過幾面之緣的龐籍。
但作為榜眼和探花的蔡齊和蕭貫,卻被他一早就在心裡排除在外了。
陸辭態度明確,既不特別親近北人,也不有多針對南人,多是一視同仁。
特別是得了職事,卻疏忽職守,消極怠工的人,陸辭可不管是南是北,都一概以撤職做嚴懲,絕不姑息。
殺雞儆猴了幾次後,就徹底壓下了一些人的小心思了。
因眾人皆知陸辭受皇帝恩寵,雖北地來的士人難免心裡嘀咕,但也不敢說些什麽。
蔡齊與蕭貫則是明爭暗鬥不斷,唯一默契的地方,就是到了陸辭跟前,就一起裝作和睦。
只要他們能完成分內之事,陸辭也就當做不知。
——連皇帝都攔不住的鬥爭,他就算能管住,也得裝作管不住。
柳七和滕宗諒皆好與人交際,在這五百多新科進士裡,雖多是與他們脾性不合的,但亦有難得瞧得上眼的幾個。
在這期集所中,這二人最是如魚得水,樂不忘歸。
唯一雷打不動的是,他們每晚就寢前,都要尋陸辭說說話,道會兒白日結交了哪些人,才覺舒服自在。
相比之下,朱說就要安靜多了,見陸辭看律法書,他也有樣學樣,默默地跟著看了起來。
這卻不只是他對陸辭有著根深蒂固的信任的緣故。
最重要的原因,還是他心知授官之時,便是離別之日,心裡萬般不舍,便恨不得每時每刻都跟陸辭光明正大地黏在一塊兒。
別說陸辭是看律法書了,哪怕他跟柳七一樣,是在看些亂不正經的香豔小冊子,朱說怕是都能一邊皺著眉頭,一邊睜眼說瞎話。
柳七見陸辭竟連在他眼裡最為枯燥的律義都能看得聚精會神,津津有味,就忍不住揶揄道:“莫不是連區區三元都已難足攄羽的進取之志了,接下來還要考個明法科的第一人,以做錦上添花?”
陸辭睨他一眼:“禁民為非者,莫大於法。金科玉律尚且不明,縱飲冰茹蘖又有何用?”
在籌備貢舉的這幾年裡,陸辭甫一意識到,律義條例並不在考試內容之中時,不由很是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