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辭暗舒口氣,並不著急回復朱說的信,而是先展開了柳七的。
結果還沒讀幾行,他就已經被這一句句夾槍帶棒、又詭異地滿溢著哀怨婉約的控訴,給惹得眼皮狂跳了。
他不就是因來汾州任職之故,一兩年裡都無法回密州與其見面了麽?
看柳七這怒火熊熊的勢頭,就差沒把他打成閨怨詞裡的負心漢了。
陸辭:“……”
奈何吃人嘴軟,還是得好聲好氣地給人回信,安撫幾句才行。
陸辭正思索著如何回信時,卻未料到,自己特意省下的這些零嘴,雖被悉數發放下去了,但大多都在被就讀學子們用乾淨袋子極其寶貝地裝著,碰都不碰。
結果直到零嘴都被硬生生地放到發霉,也幾乎沒人舍得碰這由三元及第的文曲星下凡、現任汾州知州的陸辭所賜下的食物。
陸辭在無意中得知此事後,心疼得連握筆的手指,都破天荒地抖了抖。
——早知如此,他寧可改送紙筆,也比生生浪費了他連一口都沒來得及嘗的心愛小食好啊!
相比之下,在拿到的當天夜裡,就將糕點啊嗚一口塞進了嘴裡,享受地細細咀嚼的狄青,無疑是其中異類。
狄青渾然不在乎他們的目光,也絲毫瞧不上他們拿著當寶,碰都不敢碰的做法。
吃食放著注定會壞,派不上用場,就浪費了陸知州關懷他們的一片心意。
狄青大大方方地喝了口水後,珍惜地舔了舔唇角的糕沫子,又心滿意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世上還有哪個地方,會比吃進自己肚子裡更安全?
越是寶貝的東西,就越要早早地吃掉。
第一百零五章
陸辭所上的奏疏,很快就經由官遞之手送至汴京,到了王旦手裡。
王旦雖身系萬務,但對陸辭這位他費了不少心思保全的才俊,還是十分看重的。
於是在諸多奏疏中,他率先擇出了陸辭的這份,就著明亮燭光,聚精會神地讀了起來。
讀完後,他揉了揉發酸的眉心,唇角卻微微上揚,流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
——隻憑這一份奏疏,他就能看出陸辭何止是沒有辜負自己的期待,甚至可以說,他怕是小覷了對方的能耐了。
原本陸辭連中三元,直接被官家欽點入了館閣,又在大火中救書得力,居功甚大,一躍晉升為太子舍人和戶部員外郎,不可謂仕途正旺。
未及弱冠的郎君,本就容易氣盛,加上一路坦途通暢,鋒芒畢露,恩寵在身,更易生出傲氣來。
在邀陸辭上門時,王旦已做好了對方毫不領情的準備。
不料陸辭不但領悟了他的用意,在遠離汴京的風光神氣,單獨策馬赴任遙遠汾州時,始終是微微笑著,毫無半分不情不願。
這一去數月,王旦都沒聽到多少消息,隻知人是上任了。
就在他猜測,陸辭怕是見過汴京的繁華,難耐地方上的清苦而工作繁雜時,對方就折騰出這麽一份叫他眼前為之一亮的奏疏來。
不驕不躁,在位謀政,最是難能可貴。
在京中時,陸辭的表現要沉穩內斂、低調謙遜許多。
相比之下,到汾州之後,他反倒表現出了幾分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可獨當一面的魄力。
王旦得此驚喜,心情都被帶好了幾分。
他將這份奏疏單獨擺在一邊後,才繼續讀起了來自其他地方的折子來。
等他全部過目了一回,已是三更半夜了。
若換作十幾年前,王旦怕還要再熬一會兒。
但隨著年事已高,加上積勞成疾,他亦覺得身體每況愈下,這下不敢逞強,就在下人的服侍下稍作洗漱,旋即更衣就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