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在殿內官家前匆匆打了個照面,就已入軒了;陸辭已獨班謝恩,領好了敕黃,他卻要等一甲二班和三班的人被唱齊後,再一同謝恩去領……
盡管在皇榜上,榜眼緊挨著狀元,而他此時此刻,離陸辭也只有幾十步之遙,但兩者間差距,卻遠比這要大得多。
陸辭完全不知蔡齊的複雜心緒,也未多關注他們。
他不似他們一般著急於與一甲登科的士人們交談,甚至認為,這並非是最好時機。
片刻前,這裡所有人跟彼此都還是全然陌生的,就憑這麽一會兒,能聊出什麽深情厚誼來?
況且按名次不同,授予官職也不一樣,未來一陣的期集過後,他們恐被分派到天南地北任官去,短期內難再碰面了。
就算一甲內人往往被留在京中任職,鮮少一開始就被外放,但司職不同,也難有交際時候。
是以,倒不必操之過急。
陸辭一邊盯著池裡錦鯉們出神,一邊思忖著一會兒的謝恩詩該怎麽做。
禦膳可不是那麽容易吃的,尤其榜上最前的三名,還得在被賜宴前,作詩對皇帝歌功頌德,以作答謝。
他剛有些頭緒,就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飛速靠近。
陸辭不由側過頭去,見毫無儀態地狂奔而來的人是柳七時,意外之余,忍不住露出個驚喜的微笑。
——這可真是太好了。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起身相迎,就被對方一個餓虎撲食的突襲,猝不及防地往後一倒,被結結實實地壓在了亭內木台上。
得虧在撞上之前,陸辭條件反射地調整了一下姿勢,才避開撞到後腦杓的麻煩,但也很是狼狽,背上被生生撞得一痛,讓他輕輕地抽了口涼氣。
然而不等他將身上的莽撞鬼推開,柳七就已不管不顧地埋首於他肩頭,無聲地落起淚來。
陸辭眼皮狂跳。
雖然他也歡喜於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幫史上仕途多舛的柳永變更了命運,也讓看重的好友實現了登科的夢想。
但也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哭得像個孩子吧。
柳七一向最愛惜形象和面子,也不似他往常風格啊。
陸辭背脊還隱隱作痛,但更叫他頭疼的是,此時已經不好去看其他人的各異目光了。
他無奈地笑著,在情緒徹底失控的柳七背上安撫地拍拍,一邊難掩怨念地歎息道:“這起碼得抵掉我應過你的十件事了!”
柳七:“……”
攄羽弟也太現實了些……
眼見著陸辭應他的二十件事一下被去了一半,他索性哭個夠本,用眼淚毫不客氣地將陸辭肩頭的衣裳潤得一片濡濕後,才險險趕在一甲被唱畢、兩班人要重新入殿去謝恩前止了淚。
但還是小聲地抽噎著,眼睛一片通紅。
他雖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緊緊握住陸辭的雙手,哽咽道:“若無攄羽弟,便無——”
見他眼淚居然又快來了,陸辭已徹底服氣,果斷地反握過去,打斷了他:“休要胡言。我可沒那分身本事替你代考,你全憑的自己本事,說這種瞎話作甚?”
不等柳七再開口,陸辭已催他跟在蔡齊等人身後,重回崇政殿了。
一甲已然唱畢,在蔡齊的帶領下,九人一同在廷下呼謝恩,躬身再拜而退,領取敕黃,再赴軒下。
外頭人知自己與最榮耀的一甲無望後,不禁失望地歎了口氣,很快又重振精神,等著第二甲的唱名。
這次再回來的柳七,心情已平複下來,就比之前的要正常多了。
在眾人暗帶羨慕的注視中,柳七自然而然地進到風景最好,然而在他們眼中、幾已等同於陸三元專座的亭中,還與陸三元談笑風生,親密無間。
只是與柳七說笑時,陸辭始終有些擔心另兩位,尤其朱說的成績如何。
好在也沒等多久,落在第二甲靠前名次的朱說也意氣風發地進到軒來,笑容滿面地筆直向他們行來。
二甲名唱盡,便是午膳時間。
滕宗諒雖還不知,但同保六人,已有三人成功聚首了。
這般亮眼的成績,縱觀史書,恐怕也找不出幾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