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總比之前所料想的要好多了。
官家長歎一聲,才問出他和宰輔王旦都隱約回避的話來:“……崇文院也遭殃及,藏書所存幾何?”
金銀還好,不怕火燒或煉。
軍備物資沒了固然可惜,但也不是無法重新積攢的。
唯有藏在崇文院裡的上萬古籍,為三朝帝王從民間廣收集來的成果,所費精力和錢財甚巨不說,大多並無雕版留存。
現遭火燒,就靠崇文院裡任職的那幾十號人,還多是羸弱文人……
能救出十之一二就不錯了。
就在官家和王旦無比頭疼地等著又一噩耗時,卻見那計省官員臉色大為一緩,說道:“以集賢校理陸辭為首,三館救書及時,藏書中無雕版留存者盡得救出,且因撤離及時,並無一人傷亡。”
倒不是館職中人真那般清貴,不分去陸辭功勞,而純粹是因為見證陸辭領導眾人搶救書籍這一幕的人太多了,哪怕是略有怨言的兩館院士,也保持了緘默。
頂多等事情過後,看朝廷對陸辭的態度如何,再考慮是否要彈劾他越權越職,對官階高於其者不敬。
絕處逢生,官家尚未回過神來,王旦已猛然抬頭,銳利的目光直掃那人,情急之下,竟是先官家一步脫口而出道:“此話當真?!”
作者有話要說:注釋:
這場大火其實發生在夏四月,但因為剛剛才考據到,寫得時候不知道,所以……你們懂的QAQ。
大中祥符八年(1015)夏四月壬申日,榮王趙元儼的府邸忽起大火,火勢太大,撲救無效,燃燒了十二個小時,一直蔓延燒到左藏庫、內藏庫,以及朝元門、崇文院、秘閣。難以計數的財帛和文物化為灰燼。
王旦聽到消息,急忙馳入宮禁。
真宗對宰輔說:“太祖太宗兩朝積累,朕不敢隨便亂用,不料一朝殆盡,實在太可惜了!”
王旦安慰他說:“陛下富有天下,財帛不足憂;所慮者政令賞罰之不當。臣備位宰府,天災如此,臣當罷免。”
王旦更擔心的是朝臣對管理國庫的人動殺機,慫恿皇上殺人。於是特意強調:“我聽說這次火災,主管國庫的官吏都在收拾、搶救錢帛,諸班軍校也都奮力向前,人人都使出了百倍的勇氣。很不簡單!”
真宗說:“朕所憂者惟軍儲爾,錢帛所傷不多,至於大禮賞給,亦可以漸致,若軍儲不足,須至累民,此朕所甚憂也。”
顯然,這一場大火,由於庫守搶救及時,錢帛損失不算太大;但大典禮儀物資和軍備物資,各類布帛、帳幕、油傘、服裝、旗幟之類,損失嚴重。
按照天人感應的傳統,這是上天示警,宰輔首當其責。王旦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於是開始上表“待罪”,聽候真宗發落。
但真宗認為責任在帝王,不在宰輔,於是檢點近年來的所作所為,降下一道“罪己詔”,並請求朝廷內外直言得失,以求改進帝國工作。
君臣搶著承擔責任,這種政治風景,罕見。
(《大宋帝國七百年7-真宗趙恆下》)
第九十四章
在一片愁雲慘淡中,受到大火殃及時,因書籍性質,而理應最為損失慘重的崇文院,竟能近乎全身而退,隻傷皮毛這點,就顯得分外醒目了。
並且,由於清點之後,各處損失很是觸目驚心,唯恐天子暴怒下降罪相關看守之人,包括這位親口向官家匯報災情的計省官員在內,都空前地放下了對這位注定借這陣東風而大出風頭的郎君的嫉妒,決心若是官家詳細問起,就毫無隱瞞,且對其大加稱讚。
果不其然,已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的趙恆和王旦,乍聞此訊時,都不由露出大喜的神色了。
王旦意識到自己趕在陛下前頭,失態地問了那句後,就重新緘口不語了。
官家絲毫未察覺道這位素來穩重的王相的小小失態,不斷追問起這位官員,關於崇文院在陸辭一官職僅居次等的校理的帶領下,究竟是如何保住數不勝數的藏書的來。
那官員在得知這一喜訊後,也是大吃一驚過的,為防是崇文院人怕受責罰而胡說八道,他在親自驗看和清點損失時,就分外用心。
得知此言非虛後,他方細細過問了當時情景,自然不可能漏過陸辭的優異表現。
不論是未雨綢繆,或是臨危不懼,還當仁不讓地組織起當值人,有條不紊地救火,甚至不忘在有閑暇時,趕回去救助其他兩館的做派,無一不亮眼無比。
哪怕沒有誇大其實,只是平鋪直敘,也足夠讓趙恆聽得津津有味了。
趙恆不厭其煩地讓他翻來覆去地把陸辭救火的事跡講了四五遍後,分明已將所有細節都掏出來了,還是有些意猶未盡,笑著看向王旦道:“王相啊,好一個英雄出少年!我起初隻覺此子年紀雖小,才貌俱佳,頗有名士之風,方對其另眼看待。如今一看,就這難能可貴的氣魄,不正是宰輔之氣?不怪你說北地多俊秀,有這小狡童在,就足抵得千百人了!”
現結果擺在眼前,崇文院幾近無損,於趙恆眼中,一貫被自己欣賞、額外提拔的陸辭,就變得萬分順眼,簡直怎麽看怎麽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