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夢也沒想到的是,自己將人一送回來,又堅決拒了厚重的謝禮後,這李家人的臉色一下就變了,竟要將他強行扣下做女婿!
最荒謬的是,要許給他的‘四娘子’不是別人,正是他所送還的這個刻意打扮作男童模樣,調皮去元宵燈會上夜遊的小童子!
如此荒謬的事,朱說自然要反對到底,可李家人卻不是靠做什麽遵紀守法的良民發的家,自有一股蠻性,見他不肯,倒更覺得他不為錢財所動,更要迫他留下娶了自己的掌上明珠……
朱說被扣在房裡,一宿不得闔眼,力氣也不比家丁大,可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唯一能聽到他不時呼喊的左鄰右舍,還聽得津津有味,當作趣事了。
畢竟李家不但是出了名的漂亮姣姣多,潑辣姣姣多,也是這城西數一數二的富戶。
頭倆閨女嫁了外地的富戶,現李元德不再滿足於現狀,將三女兒愣是嫁給了一家徒四壁、才學卻瞧著不錯的寒門士子,現就差丁點兒大的四女兒沒有歸屬了。
李元德雖財大氣粗,脾氣卻不好,當然瞧不上那些家裡窮得響叮當,還養著下巴拿眼角瞧人的臭脾氣學子。
人品不好,以後怎麽是個能陪自家閨女過好日子的?
他當然也瞄上過得無數城裡人讚不絕口、可謂才貌雙全、品學兼優的陸辭,但他親眼瞧過,又背地裡打聽出幾項陸辭的小進項怎麽來的後,就徹底打消了這念頭。
莫說他那幾個窩裡橫的閨女了,只要假以時日,這人必成龍鳳,連他自己都不敢打任何包票。
這麽一頭熱了一段時間後,他可算消停了,想著四娘子還小,也不著急,才熄了轟轟烈烈的擇婿風波。
結果一瞧見自己送上門來的李說,以李元德的毒辣眼神,當然不會錯過這人的出眾的相貌和品性,一下就給瞧上了。
朱說簡直快急壞了腦袋,當真後悔起沒有聽從陸辭的勸告來。
他有所不知的是,自己正虛弱地跟李家人僵持著的時候,他最為真心佩服的陸兄,就隻隔著一堵薄薄的牆,騎著懶洋洋肯地上磚塊縫隙裡長出的寥寥幾根草葉的老驢上,在一隱秘處聽這壁腳聽得正樂呢。
別說是捉婿這方面無往不利,堪稱大名鼎鼎的李家了,在陸辭剛搬來的那幾個月裡,可是遭過各種富戶的圍追堵截、窮追猛打,還不乏大戶砸下重金利誘,隻為捉他去做女婿。
直到後來初露麟角,那些人精才少了這類舉動,一年之後,更是徹底沒有了。
等欣賞夠了李說的狼狽,陸辭才慢吞吞地踱驢饒邊,親自叩響了門,道明了來意。
“哎呀,竟然是陸郎君之友,還早已約好了去遊山!”李元德一臉詫異,睜眼說瞎話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該留這位朱郎君用午膳了!”
陸辭當然不會奪走對方自己端來的台階,甚至表現得頗為惋惜,好似真信了一般:“當然不怪李老丈。朱弟慣來勤勞苦學,怕是用功太狠,才將相約之事忘了罷。”
有陸辭親自出面,自然不在話下。
在跟李元德一番客氣後,他就輕輕松松地把筋疲力盡的朱說給接走了。
朱說一夜並未吃喝睡覺,又拚命思索脫身之法,理論也好,動強也罷,都未能成功,此時已是強弩之末,對救世主一般的陸辭千恩萬謝後,不知不覺地就趴倒在驢背上睡著了。
陸辭挑眉一笑,也不吵醒他,隻多走幾步先去鍾家,讓他那力氣大的禦用苦力鍾元把人搬下來,運進房裡。
經過這場風波的朱說,並不知自己其實給陸辭帶去不少歡樂,隻知自己愚蠢地未聽陸兄好心勸告,結果差點被強行訂下婚事,還再次勞煩了陸兄,不由臊得滿臉通紅。
在剩下的幾天假期裡痛定思痛,他除去香水行外,堪稱足不出戶,隻專心苦讀。
閑暇時候,還作了一首上百字的詩篇,名曰《記與陸兄元宵夜遊》,以記下同密友兼學兄同遊那如夢似幻的麗景的喜悅。
陸辭這幾天也絲毫未閑著。他用了一天時間,走訪了街坊鄰居,一下敲定了鑿井之事;然後將自來水的製法以題壁詩的方式,趁夜寫在了城外遊人頗多的一處亭台裡;再又敲定了幾件瑣事……
就在鍾元眼裡只是一晃而過的這個短暫假期裡,陸辭已把搬家後要忙的事務,給順順利利地解決一空了。
盡管買了老驢作日常代步之用,但一考慮到山路頗為崎嶇,足是走習慣了,騎著驢卻未必,許會出現什麽驢死人亡的慘劇……
陸辭便果斷放棄了去學院時也騎上它的想法。
為避免跟楊小娘子碰面,陸辭通常會早出發一些,這日自然也不例外。
朱說早早就收拾好了,乖巧地在門前等他;鍾元照樣賴床不起,被鍾母狠狠踹了起來,勉強拾掇幾下跟上;陸辭則是一如既往的容光煥發,帶著讓鍾元又愛又煩的禮貌微笑,與沿路遇見的人一一簡單問好。
三人一道走,不自覺就比往常要快上些許,去到學院時,距離開始上課還早,陸辭便在將學具放好後,陪閑不住的鍾元去院子裡走了幾步。
朱說不知不覺地已習慣了黏在陸辭身邊,此時自然也跟了上去。
才走了幾步,三人就被恰巧出來倒茶渣的楊夫子看到了。
楊夫子眼前一亮,衝陸辭一邊招手,一邊親昵地喚道:“陸郎啊,快來我這一下。”
陸辭一愣,下意識地應了,正要動身,就聽鍾元壓低了聲音幸災樂禍道:“怕是要舊事重提嘍。陸郎可真是豔福不淺啊!”
陸辭微眯了眼,見朱說表情雖是不讚同,可眼底卻掠過幾抹好奇後,就毫不客氣地將人拉下了水:“鍾郎有所不知,真有豔福的,可不是區區在下,而是朱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