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被李鈞及時扶住,李父粗喘了好幾口氣,才緩了一緩,卻恨不得昏過去算了,哆哆嗦嗦道:“逆子!這麽多年的書,你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你怎麽就這麽鬼迷心竅啊!”
也真是太倒霉了!
李鈞原還抱著些微僥幸,才和盤托出,不料爹爹都如此反應,更覺絕望,淚如雨下地癱軟在地,不住磕頭。
李父撫著胸口,站穩之後,還是氣不過,又將他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
之後,他雖無可奈何,還是不能放下不管。
誰讓自己年過半百,卻隻得這麽一根獨苗呢?
若只是為一份原本無關痛癢的行卷,就被打上抄襲舞弊、還不幸抄的是當屆監試官的舊作的汙名,何其不值!
這一罪名真落實下來,因攘竊和代筆歷來被視作科舉至害,處罰也最為嚴苛。
就他所知的,上一位這麽做的人,可是被罰銅之後,還編配到千裡之外的州軍去了!
哪怕那人是因在省試中尋人代筆,處罰才從重考慮,李鈞的僅是公卷,不至於到充軍程度,但殿舉罰銅,卻是絕無可能避免的。
李鈞更必然將因這一大烏龍事件,而淪為笑柄,日後信心盡毀。
即使在耽誤上十數年後再考,僥幸中了,也不可能過得去殿試那關,再無仕途可言。
這卻太不公平了。
在行卷上做手腳的大有人在,假借他人文字者更是不計其數。
真要查,憑什麽隻查他家大郎?
不就是運氣太過不佳,攘竊別人之作時,不巧就攘竊到了監試官頭上麽?
而陸辭的資歷也好,德望也罷,甚至年歲,又有哪樣符合擔任考試舉人的解試監試官該有的模樣了?
本就是他趁了曾為東宮官的便宜,又搭乘了太子監國的東風,才得以這般得意的。
在朝堂中,李父與陸辭雖打過照面,但因他官階比陸辭還低上兩階,加上職務上並無交集,是以敵意不大。
現大郎前程將毀,就因一時錯亂,抄了此人舊作後,那股一直被壓抑的怨氣,就一下竄上來了。
他越想越是心寒膽戰,遂下定決心,要將這事妥善善後,竭盡所能地瞞過去。
至於要如何瞞住……
盡管因開封府赴解舉人眾多、行卷多至上萬,他大郎那一份不見得會有被考試官們過目的機會,且會被身為監試官的陸辭碰上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但為保險起見,還是當設想好最壞的事態。
李父沉吟許久,當即讓六神無主的李鈞將近些年的手稿一概銷毀,這剩下的半個多月中,也別再複習課業了,而將原手稿上的語句,用截然不同的字體,再抄錄一次。
李鈞死命點頭。
哪怕臨時練出一種新的字體極不容易,但與他前程相比,就完全算不得什麽了。
對爹爹讓他如此做的用意,他也能猜出來:這要能順利的話,當人上門來核查時,他大可拿出不同字跡的諸多舊稿來自證自辯,以此證明那份行卷,並非出自李鈞之手。
當然,這法子還算不上完美無缺:若不是李鈞做的,又會是誰?
罪魁禍首一天不找到,大理寺丞就會四處排查走訪,非要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若是問到熟悉李鈞字跡的其他友人頭上,可不就得穿幫露餡了。
李父清楚,還得再找個可靠的人,做這名替罪羔羊。
於是又想方設法尋來一人——那還是他一位從商的友人家的郎君,雖有資格參加貢舉,卻無心仕途。
他忍痛割肉,付出一大筆錢財,才說服對方肯在最壞的情況下,認下‘冒名參舉’的準備。
最後,李父還讓李鈞將與他同保的那三人尋來府上,輪番威逼利誘,串好口供了。
同保那三人固然震驚,但在李父言明利弊後,也清楚此事一旦暴露,他們作為同保人,哪怕自稱不知情,少說也要被連累著殿上兩舉。
最後拿著李父給予的錢財補償,才不得不捏著鼻子應下了。
就在李父將一切準備得完美無缺後,就開始在供奉天書的道觀中祈福,盼著陸辭根本不會發現李鈞的剽竊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