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有孩子天性,受的家教卻也頗嚴。
哪兒不知,如果真待到被爹爹發現的時候,那後果非同小可,何談‘賠罪’了?
就在晏遊霖眼珠子亂轉,絞盡腦汁要找借口開溜時,陸辭就將招人送了點心和果茶來,然後把他剛看了半天也沒看懂的半成品指南針給擺出來。
大大方方地任晏遊霖看了個遍後,又慢條斯理地繼續製作裝置了。
“……這是什麽?”
晏遊霖忍不住問道。
陸辭莞爾:“聽過司南麽?”
晏遊霖擰著眉,顯然沒聽說過,也完全不懂這麽一根小針,到底有什麽稀奇的。
陸辭笑眯眯道:“你回去之後,不妨得空時翻翻《韓非子有度篇》,裡頭便有‘先王立司南以端朝夕’的記載。”
晏遊霖似懂非懂:“那是做什麽的?”
陸辭不急解釋,而是慢條斯理地以芥子許蠟,綴於針腰,將磁針在無風處懸好。
晏遊霖睜大了眼,看著那不灰撲撲的鋼針顫了一顫,就輕巧地轉了個方向,明確地指往某個方向了。
在完成粗略成品後,陸辭一邊精心裝飾起它,一邊笑著對已被這神奇一幕徹底勾起興趣來的晏遊霖解釋起原理來。
然而陸辭雖盡可能地以最簡練通俗的方式去解釋了,宴遊霖卻不過一開蒙不久的稚童,又怎麽可能理解這些原理?
越是不明白,他就越是好奇得似被百爪撓心,連美味可口的點心都吃不下了,在陸辭將這磁針裝入木刻的指南‘龜’腹中,只差打磨和外貼就算完工後,他就迫不及待地回去,要翻陸辭提起的那幾本書去了。
當晏殊造訪完居於城北的友人,心情頗好地回來,準備沐浴過後,就去懶惰地錯過他邀約的饕餮家混頓禦膳來嘗嘗時,就見他家平素最頑劣的幼子正一臉嚴肅地捧著本《韓非子》,啃得聚精會神。
“……”
這是怎麽了?
晏殊狐疑地盯著他看了片刻,召來其書童問詢。
然而書童下午錯失了五郎的行蹤,此時自然是不敢承認的。
加上晏遊霖肯主動讀書,本就是件好事,晏殊雖一時半會問不出緣由,也未細究,隻當是稚童善變,一時心血來潮而已。
他在匆匆沐浴更衣後,就故意擺上一臉的不懷好意,優哉遊哉地往新鄰居家去了。
原以為能打陸辭個措手不及,不料他人一道,卻見陸辭正好整以暇地在廳裡坐著,身前是豐富的滿桌禦膳,旁邊還空置了一雙碗筷,明擺著是對他虛席以待的。
晏殊挑了挑眉:“攄羽是如何得知我要來的?”
陸辭真摯笑道:“同叔何不相信,我每晚皆是這般虛位以待,卻是頭回等來了你?”
“哦?”晏殊假笑道:“攄羽這般深情厚誼,倒叫我不好算吃了三回閉門羹的帳了。”
二人笑眯眯地對視一會兒,同時決定休兵止戈,趁豐盛的禦膳變涼之前各自奮戰。
一直被陸辭用各種方法哄得莫名其妙就請了客,難得虎口奪食,在陸辭嘴邊得了些美味佳肴的晏殊,在茶飽飯足後,不免十分滿足。
陸辭屏退下仆後,便懶洋洋地倒在了軟塌上,還將火盆勾到了離自己近些的一邊。
晏殊看得眼皮一跳,強忍著將火盆勾回自己這邊的衝動,斯斯文文地在軟塌上坐了下來。
他本想揶揄此時應是形象全無的陸辭幾句,結果定睛一看,就意識到對方佔了得天獨厚的相貌的便宜,竟連這懶漢的姿態,隨意之下,都顯出幾分風流雅致來。
於是話鋒一轉,詢道:“你難得休沐,就這麽睡過去了?”
陸辭笑道:“浮生難得一日夢,能睡時自當睡晚些。”
對接待了晏家幼子一事,他可是準備守口如瓶的。
明明是好事一樁,倘若叫對待兒子向來嚴厲的晏殊知道了,晏遊霖定要挨一頓家法。
他之所以不在分別時告訴晏遊霖,叫對方放心的原因……則是因看包子臉的小郎君苦悶又不好意思將請求說出口的模樣,實在可愛又有趣。
就叫對方繼續擔驚受怕一陣,算是吃個調皮的小教訓好了。
晏殊渾然不知幼子已叫陸辭逗弄了一通,嘴角微抽:“若我所記不差,上回我不過起晚了片刻,就落你一句‘生前何必久睡、身後自會長眠’的軟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