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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這麽嚇人嗎?
陸辭心裡啼笑皆非,索性又轉過身來,故作意味深長道:“莫要聲張。”
對方就如被掐住脖子的雞一樣,瞬間沒了聲音。
陸辭這才滿意地離開了。
他倒也不是刻意為嚇唬對方:若是自己返鄉的消息,立馬被人鬧得人盡皆知的話,豈不是不得清靜,連帶著狄青逛逛的時間差都打不上了?
這下就自在多了。
順利地辦妥了公驗的驗看後,陸辭就獨自帶著狄青,戴著鬥笠,在這下著綿綿細雨的密州城裡漫無目的地閑逛。
按理說已近臘月,又逢冬雨,氣候很是陰冷。
但狄青與陸辭一手牽著,另一手揣進兜裡,隻覺幸福無比,渾身都暖融融的。
陸辭的手也算溫暖,仍趕不上火氣最旺的小狸奴暖和。
於是懷揣著小心思的狄青,就在露在外頭牽著陸辭的那手被風吹冷一些後,就機靈地挪到陸辭的另一側,拿捂熱了的另一隻手重新牽住陸辭。
陸辭的注意力,大多都放在了四周漸漸熟悉起來的場景上,並未留意到狄青這點細膩的小心思。
他不疾不徐地走著,一面為狄青對街道周邊林立的大小商鋪做簡單介紹。
當看到聚精會神聽著的狄青聚精會神,眼底不禁流露出幾分向往和豔羨來時,陸辭唇角微彎,趁熱打鐵地鼓勵道:“密州雖不比汴京繁榮,亦不乏頗具特色的好去處。從明日起,你若念書念得好,我便多帶你出來轉悠,省得總悶在屋裡。”
這話說完,陸辭果不其然地看到,小狸奴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倏然就被期待的情愫點亮了。
只是陸辭有所不知的是,能讓狄青這般喜形於色的那根被拴在前頭的蘿卜,可不是‘出去玩’這事本身,而是‘多帶你’這三字。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走過了四五條街。
狄青一路上隻惦記著拿自己的手輪換著暖他公祖手的最好時機去了,一沒留神,就叫陸辭在路過的幾件成衣鋪裡挑著買了幾身新衣裳。
陸辭向來是不肯自己拎東西的,最早是理直氣壯地使喚鍾元,後來是更理直氣壯地使喚下仆,現在見東西不重,就順理成章地將衣裳順手塞進狄青隨身背著的小背囊裡了。
直讓陸辭都忍不住感慨:這小狸奴也不知道怎麽長的,吃的東西雖然多,但半年裡蹭蹭蹭地竄了小半個頭的個子……還真是讓他好生羨慕。
就這竄個頭的速度,怕是要不了兩年,就能趕上他的了吧?
陸辭正思忖著,要不順道去買些羊乳牛乳來時,不經意間就看到一道頗遠處的門上方,一個高高懸著的、紅豔豔的很是醒目的大掛壺了。
時隔三年,雖被日曬雨淋得有些褪色,但一路走來見到太多變化的陸辭,看到熟悉的物什時,不免感到幾分親切。
那不正是他以前帶著朱說和鍾元二人,常光顧的那間香水行嗎?
最讓陸辭滿意的地方還是,這家香水行十分識趣,明明是他過去最常去的澡堂,卻未似其他喪心病狂的商家那般跟風改名,而是不忘初心,用得原本名字。
陸辭遂放下警惕,領著狄青步步走近,笑道:“從前我與朱弟、鍾兄常來此處洗浴。現你我風塵仆仆,天亦冷得很,便也帶你來此沐浴一番,再歸家去吧。”
狄青自是毫無異議,也不知他想了什麽,低著頭,臉紅紅地跟著陸辭往那澡堂走了。
然而隨著二人越走越近,陸辭終於看到了之前因角度問題看不到的那行被人寫在對聯般的大紅紙上,貼在兩側門柱上的偌大語句來。
即便是大多數人都還在上工的大白日裡,這間香水行也尤其來客濟濟,較其他同行的生意要好上不知多少。
狄青還未察覺到陸辭忽然停滯的腳步,隻好奇地抬頭看去後,就下意識地念了出來。
左邊筆勢舒展——“天池無垢得文曲”
右邊龍飛鳳舞——“凡夫可敢試一遭”
念完之後,狄青才回過神來,頓覺大事不妙。
他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硬梆梆地扭過脖頸來,看向面無表情的陸辭,腦中開始飛速運轉。
……若是從現在裝沒看到過,還來得及嗎?
就在狄青思忖著要如何應對時,陸辭已漠然回視了,口吻不容商榷道:“走罷,換一家。”
狄青火速回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