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知曉未來幾年若不犯錯,哪怕升遷也只在東宮裡,陸辭便有意識地記下了大多數東宮中屬臣的相貌和名字,而不似其他講讀那般來去匆匆,根本不記下人相貌。
這會兒隻消一眼,他就能肯定地道出,對方絕非東宮中任職之人。
不等對方開口狡辯,陸辭已不疾不徐地往前邁了一步,下頜微揚,幽深的瞳眸淡淡地審視著對方,唇角微微翹起,咬字極其清晰地接道:“你不止來歷不明,且對我行蹤了若指掌。再方才聽你口口聲聲地質問我,甚至欲我回去,定然不是身無仰仗的……”
那人眼底閃過一抹難以掩飾的慌亂,眉頭一皺,揚聲道:“胡言亂語!我不過是平日不在資善堂當差——”
陸辭完全無視了他的反駁,又近前一步,微微笑著問道:“不如先讓我猜猜,你到底是奉了誰的命令?”
那內侍這會兒是真的急了:“你!”
“斷不會是陛下,寇相,太子殿下的,”陸辭面上分明帶著叫人如沐春風的微笑,在此人眼裡,卻是讓人心驚膽戰的咄咄逼人:“能從別處調你來此,又知我的行蹤,還這般關心寇相,除了資善堂的周都監外,我實在想不出第二個人了。”
言罷,陸辭已邁出最後一步,距汗流如注的此人不過半步之遙。
內侍心裡咯噔一下。
他在這之前,隻遠遠看過陸辭幾眼,光記得模樣漂亮去了,瞧著也很纖瘦。
但站近後才發現,陸辭非但高挑,且各方個毛都與他印象中的羸弱文人搭不上邊。
特別氣勢上,頗有幾分肖寇老西。
陸辭直至此時,才斂了微笑,將一直收斂的氣勢全盤釋放出來。
他眸光冰冷,一字一頓道:“若我說錯了,不如請你開誠布公,指正一番,看到底是誰那般膽大包天?”
那人被逼到這份上,如何不知事態已經徹底暴露?
他瞳仁緊縮,衝陸辭猛然出手襲去!
陸辭早有防備,一閃身便輕易躲開了。
而對方也是毫不戀戰,趁著他退了這半步的空隙,就毫不猶豫地要逃跑了去。
——不論陸辭是詐他還是真已看破,只要是起了半點疑心,都監的目的就已經不可能達成了。
要是陸辭再強硬些,要捉他去對峙的話,更是大事不好。
然而他逃得果斷,陸辭的反應,卻是比這還快。
在虛晃半步的時刻,他的重心始終保持在前,在對方轉身的那一瞬,就一手拽住其頸背的衣料,同時右腿微曲蓄力,下一瞬就猛然踹出。
“啊!!”
這一下極其準確,結結實實地踹中對方膝窩的根筋,直讓人痛叫一聲,疼得當場就要跪下。
卻因陸辭提著他後頸的衣料,而連跪下都做不到,只能疼得滿頭大汗,狼狽地被生生提了起來。
對上此人真正透出惶恐和絕望的眼,陸辭雲淡風輕地一笑,頗玩味地問道:“都圖窮匕見了,居然還想跑?”
他雖比不上小小年紀就隔三差五上山打獵、身手矯健、一身精肉的狄小狸奴,但平時也極注重養生和鍛煉,根本不是一心讀書、足不出戶,而導致身體羸弱的文士。
而且周懷政並不重視他,初初派來詐他的這位內侍,充其量也只是乾過活的普通體魄,而非是有武底的高手,加上陸辭在發難時就已是十成防備的狀態,才一下就將人製服了。
陸辭拿出當初看狄小飯桶捆鴨子的手法,乾淨利落地抽了對方腰帶,將人給捆了,再在附近走了走,將他所熟悉的內侍叫來,著人查清楚此人身份。
周懷政固然深受皇帝信任,才被任命為資善堂都監,但也遠不至一手遮天的地步。
他單看陸辭年紀輕輕便官居四品,除才學過人外,定也是個心高氣傲的,多半逃不過這回算計。
即使對方未被唬住,憑他親信本事,也足夠脫身。
因此當事態失控時,尚在官家身邊伺候的周懷政完全還未意識到,也未來得及封鎖消息,就已讓此事傳得沸沸揚揚了。
作為事件的核心,陸辭卻是淡定如常,照常給趙禎講經。
趙禎簡直要好奇死了。
他起初隻納悶從來都早到在外等候的陸辭,怎麽會破天荒地遲到了一小會兒,就從下人口中得知了隻言片語。
他在震驚之余,關注的重點卻不是追查那人的來歷和用意,而是迫不及待地想問陸辭是如何神通廣大地識破對方、又一舉製服那歹人的了。
陸辭卻無情地忽視了他充滿好奇的眼神,隻為被耽誤的一小會兒致了歉,而不詳細述說具體緣由,就開始淡定地講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