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利用。
而下人能想到的其他方面,他自然不可能想不到。
就憑這隻言片語中透露出的小小細節,他已完全明了,自己這場‘突襲’,非但走漏了消息,丁謂還火急火燎地找同黨們商量對策去了。
寇準緩緩地擰緊了眉,不可避免地感到些許不寒而栗。
……若不是那狡童心細,及時兜頭潑了他一大盆冷水,自己恐怕就因心懷僥幸,而頭腦發昏地栽進了這場要命的陷阱裡了。
楊億見寇準在看過這幾張沒頭沒尾的紙條後,就未再言語,且臉色變幻莫測,不由疑惑。
正待他要關懷幾句時,寇準已長歎一聲,笑罵了句什麽,又嘀咕道:“一債未平,一債又起。”
楊億錯愕:“相公?”
寇準長舒出一口氣,重振精神:“無事。”
的確無事。
陸辭在獨自回家的路上,也分神琢磨著寇準面臨的局面。
若是寇準再謹慎一些,或是肯聽他的那幾句不中聽的勸的話,只要稍微意識到‘不秘’和‘官家反悔’帶來的凶險,就不會操之過急了。
只要寇準不被狂喜衝昏頭腦,以其能在宦海沉浮多載,在官家甚不喜其性子的情況下,還能位極人臣的本事,自保自是無虞,甚至來個將計就計。
陸辭心忖,此事要是落在自己頭上的話,那要做的頭件事情,就是放棄提前寫好詔書、再讓官家在早朝時承認、好打其他人個措手不及的大膽計劃。
而是要麽按兵不動,要麽來個反其道而行,叫自以為捉到寇準致命把柄、商量一夜要置其於死地那幾人計劃落空,然後互相猜疑。
丁謂等人結成的所謂聯盟,僅僅建立在‘對付寇準’這一共同目的上,彼此之間,恐怕並無絲毫信任可言。
那只要讓其他幾人親眼看到事態發展,與從劉娥處得到消息那一人所言的嚴重不符,這脆弱聯盟的分崩離析,也就離得不遠了。
思及此處,陸辭不禁歎了一聲。
自己到底是過於人微言輕了。
只要想有稍大的舉動,就得經過上頭批準才行。
而寇準雖對他多有照顧,卻是樹大招風,還是個處處樹敵的臭脾氣。
要一昧隻想借這大樹遮風避雨,獨善其身,安心等自己羽翼稍微豐滿一些的話,那恐怕不日就要轟然倒塌了。
哪怕他願意幫著操多一份心,主要得看對方肯不肯聽。
不過,只要不是寇準因輕敵而出了明顯大紕漏,陸辭也不願插手。
他還是頗有自知之明的:自己的猜測,並不見得就一定準確。
而要讓寇準信服,他卻是一次都錯不得。
一陣冷風嗖嗖灌來,陸辭淡定自若地緊了緊圍脖,又稍稍催馬,好早些回到家去。
——說到底,還是得盡快提升自身實力才行啊。
太子監國之事,絕對急不得,卻可徐徐圖之。
等趙禎的地位水漲船高,自己身為東宮官,加上小太子的溫善脾氣,肯定也能跟著往上提幾級。
陸辭正有一搭沒一搭地盤算著,忽然在呼嘯的北風中,分辨出一道被風吹得七零八落,極微弱的細小叫聲。
他不由一怔。
在猶豫片刻後,還是勒了馬韁,翻身下了馬背,朝距離不遠的聲源尋去了。
於是不久之後,因陸辭忽然在夜裡被中書省人傳走,一直未歸之事,而頗感擔憂的柳七和朱說二人,具都無心睡眠,也顧不上明日還要去館閣,默契地各裹著一床羽絨被,形象全無地窩在火盆邊,一邊烤火閑聊著,一邊掩飾著內心的憂慮,一同等陸辭回來。
等帶著一身被風刮來的寒氣的陸辭,終於回到家中,徐步步入廳中時,就見到兩位友人還在這等著自己。
陸辭心裡既感動又無奈:“你們這是何必呢?我是被寇相叫去,京中不久前鬧了那樁監守自盜案,戒備正是最嚴的時刻,根本不可能出什任何差池。”
朱說老老實實地就要解釋,而耳朵尖的柳七,已將注意力投往陸辭懷裡了:“攄羽懷中所藏何物?”
陸辭莞爾一笑,大方地將裹得嚴實的外衣解開,露出被他藏在懷裡的那只在街邊徘徊沒多久,就已凍得瑟瑟發抖的小奶貓來:“一隻迷路的小狸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