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會兒,她又見夫君是被陸辭的話題帶跑了心思,完全沒再往之前鬧著要飲酒的那茬上糾結了,而是欣然同意,以陸辭帶來的茶代酒。
果真是陸辭心思靈竅,行事最有分寸。
不去打擾這對師生說話,她笑吟吟地看向乖巧地捧著熱茶坐著,聽二人說話聽得很是入神的狄青,溫柔地同他起話來。
狄青面上鎮定,應對得有條有理,其實頗為慌亂。
當李夫人問起,陸辭將他帶來,可是要讓他在南都書院就讀時,一直分神留意著那頭動靜的陸辭,就笑著接話了:“並無此事。只是好男兒當志在四方,不該拘於一方之地,又趁著他離貢舉的歲數還差些,索性就帶他四處走走,長長見識。”
李夫子點了點頭,對此頗為讚同:“那可不?”
話音剛落,他就一臉正經仔細地盯著背脊挺直、心中如擂打鼓的狄青看了會兒,滿意地點了點頭:“是個精神清正的。”
陸辭莞爾一笑,從從容容地就代其受了:“多謝先生誇讚。”
狄青受寵若驚地還想謙辭幾句,李夫子卻已撇下他,興致勃勃地向陸辭問起其他事了。
狄青:“……”
他左看看右看看,還是樂得坐了回去,繼續做個安靜自在的聽客。
沒過多久,書院放課的鍾聲被敲響,即使是離得頗遠的這處院舍,也能清晰聽到隨著悶沉的鍾響,而瞬間變得鬧騰起來的氣氛。
“哎,”聽到那處的動靜,李夫子不禁發起了牢騷:“這輩子能培養出一個你來,我也是心滿意足了。剩下一群皮猴,我除非有點石成金的本事,否則哪兒能叫他們過解試?”
陸辭笑道:“他們年歲尚小,玩心仍重也是難免。”
這會兒還在書院中念書的,不是年歲太小,就是解試不成落了榜的,後者當然不好提。
李夫子卻恨鐵不成鋼地搖頭:“你與他們歲數相仿時,可完全不是這模樣!”
——那顯然是因為,他當時也並非是真的十一二歲。
真正的原因,陸辭當然不好說,正要轉移話題,李夫子的目光就又落在狄青身上了:“連你帶來的這個,也是個靜得下心氣的,渾不似那些!”
突然被點名的狄青渾身一震,有些茫然無辜地抬起頭來。
李夫子又問起狄青生辰。
狄青隻當他是要推算自己具體歲數,便老老實實地說了。
李夫子凝神閉目,口中念念有詞地推算起來。末了,得出結果的他蹙著眉,頗有幾分為難地盯著狄青,深深地歎了口氣:“怎是個月宿直鬥,磨蠍為身宮的?”
狄青雖也念了不少書了,但對士人間頗為盛行的黃道十二宮,還處於一無所知的狀態。
陸辭卻是知曉的。
他對此並無興趣,李夫子則頗為熱衷,逢人就要推算一波。
此時李夫子未說出口的是:所謂磨羯,無富貴人,平生多得掇謗招讒,顛簸一生。
簡而言之,按照生辰命理推算,狄青就是個星宮不順的小倒霉蛋。
陸辭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唇角笑意不減,卻起身來,詢道:“學生許久不曾回這書院來了,頗為想念,先生可願帶我四處走走?”
李夫子欣然道:“那當然好。晚上你可要留下來用飯?”
陸辭看出夫子的期待,原就如此打算的,當然未去推拒,玩笑道:“於理而言,我雖想客套一番,好不多勞煩師母,可於情而言,就隻想答應了。”
李夫人當場就被他逗笑了,故作嗔怒道:“不過多添幾雙碗筷,多做幾道菜的功夫,怎就稱得上勞煩了?我平素也閑著無事,他病這麽一場,還沒少同我相看兩厭呢,得虧你來了,讓他心情好上許多,我也少挨些眼刀。現好不容易來的熱鬧,你若要客套走了,那才是無情無理。”
被老妻當眾指出近來的壞脾氣的李夫子,不由老臉一紅,惱羞成怒道:“婦道人家瞎說什麽?走了走了。”
李夫子也不同他計較,笑眯眯地送了幾人出門,就回屋親自下廚,洗手作羹湯了。
而得了陸辭眼色的兩下仆,也未閑著,十萬火急地修好門後,就十分勤快地幫著乾些力所能及的粗活,至於細活他們幫不來,為防越幫越忙,也不好勉強。
李夫子對南都書院近幾年來的修繕和增建,很是引以為豪,領著陸辭將新修的地方幾乎都走了一遍,還佯誹起院長來:“沾了你帶來的東風,他雖沒少財迷心竅,卻也多少幹了些好事。”
隨著生源大幅增多,南都學院要想吃下,就得多修學舍,這麽一來,學生們要交的束脩,也就不可避免地提高了一些。
盡管提得不多,還是成了壓垮家中最貧困的四五名學子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們堅持不下去,索性離開了書院,就讓挽留不成的李夫子好生氣惱,沒少對院長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