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拒絕的理由,自然很是充分:大宋極其缺馬,就連不少士大夫(他以曾經的自己為例)也負擔不起,出門大多靠驢,加上馬價一直居高不下,每年能負荷得起的購馬數額,至多五萬匹。
跟大宋目前高達六七十萬的兵士一比,這五萬匹馬便顯得少得可憐,更別說還有近半需作別的用處了。
能投入到軍隊裡的,遠稱不上寬裕,那縱使派兵支援,也只能派步兵。
且不說騎兵一直克制步卒,單是試想要讓那麽多步卒走到青唐,就要近半個月的功夫,更遑論上戰場去?
怕是早延誤了軍機,還得空耗大量物資,於雙方具都不利。
唃廝囉一時不察,叫陸辭帶歪了去,覺得頗有幾分道理。
於是,便理所當然地承諾再以低價額外賣五萬匹馬,供這目前還沒影兒的援軍充實軍備……
不知昨晚具體情形,只聽陸辭輕描淡寫地把價格壓得如此之低、還來了個空手套白狼的晏殊,當場倒吸一口冷氣,震驚道:“讚普竟未將你當場攆出去?!”
乍一聽,許諾出去的條件的確不少,但真確定起來,可就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了。
先不說歲幣比設想的要少了足足六分之五,從河湟買馬、也本就是大宋想談下的要求之一,單是一直限制賣馬數額、就為靠‘奇貨可居’來獲得更多錢財的吐蕃,居然會主動再額外賣五萬匹,還予以價格優惠,就太過不可思議了。
“你究竟是怎麽做到的?”晏殊難以置信道:“總不會是挾恩圖報了吧?”
“晏兄說笑了。”陸辭笑道:“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可不止是用於商賈之間。況且我於讚普,從來就無‘恩’可言,唯‘義’而已。”
若宋使一昧以施恩態度要求,或是予取予求的挨宰模樣,唃廝囉絕對要吃準了宋廷有所謀求這點,定然獅子開大口,還不一定會真心賣力。
但一將厲害挑明,表示不輕易退讓的強硬態度,那本就處於勢弱一方的吐蕃,為盡早獲得大宋爭取,勢必就得先行讓步。
而且大宋出錢出兵,吐蕃少出錢而出更多的兵……在付出基本均等,最後利益的瓜分上大宋還願意讓出大頭,隻讓唃廝囉明面上擺出臣服的態度來,顯然還是很能讓重視實質利益的年輕讚普滿意的。
被陸辭忽悠了一宿,饒是精明的唃廝囉,跟著算來算去,最後居然真覺自己佔了不小便宜。
“不過,這只是初步談好的大概內容,”陸辭到此一頓,不等晏殊皺眉,便難掩可惜地繼續道:“若我們在這待久一點,或是下一位出使的同僚手段再高明一些,這條件應該還能往下再壓一些。”
晏殊:“……”
若換做別人,他許就當做是在信口吹噓了。
但在陸辭身上的話……便十有八九是真的。
正給陸辭梳頭的柳七分神聽著,偶爾點頭,並未發表具體意見。
直到這時,他才笑著在陸辭肩上一拍,得意道:“好!大功告成!”
心神一直放在跟晏殊的對話上,且因柳七動作太過輕柔嫻熟,完全忘了友人還在折騰的陸辭,聞言隨意一點頭:“多謝柳兄。”
他剛要起身,萬般滿意於自己成果的柳七就已先一步下了床,噔噔噔地跑去取了兩面鏡子來。
他把其中一面讓陸辭拿著,另一面則自己拿著,兩面鏡子相對而映,便能將他精心梳好的發式給展示給陸辭看了。
映入眼簾的,赫然是被精心添了幾條色彩斑斕的細帶,被分成兩髻後,各盤成螺形,極可愛的少女雙螺髻。
陸辭:“……”
他深吸一口氣。
接著,他溫柔一笑,對晏殊艱難憋笑的表情視若無睹,而是心平氣和地轉過身來,客客氣氣地向柳七詢問:“三變究竟想要哪種死法?不必客氣,請講吧。”
作者有話要說:晏幾道的《采桑子》“垂螺拂黛清歌女”“猶綰雙螺”就是描述的這種發髻
第三百五十五章
死自然是不會死的。
陸辭靠著從狄青處學來的四兩撥千斤的壓製技巧,猛然爆起,轉瞬就把意欲逃跑的柳七壓得動彈不得。
旋即,他在同樣精通‘閨趣’的損友晏殊的悉心指導下,從容不迫地給友人梳了個極精致的隨雲髻,還順道給柳七抹上了豔色的唇脂。
柳七本就算秀氣的長相,加上身形清瘦,氣質斯文,經這麽一打扮,恍然一瞥之下,竟還真有幾分像前朝仕女。
陸辭也沒料到,自己雖是頭回給旁人梳妝,竟也頗有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