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宗余面無表情地如此評價了句,並未將這點抵抗多放在心上,而是穩坐中軍,一邊指揮著前鋒對寨門發起猛烈攻勢,一邊眯著眼,試圖觀察寨中情形;還不忘派出兵士,時刻通報回援的狄青部隊。
然而直至天色轉暗,眼看著雙方傷亡各自飛增,哀嚎遍野,蕭宗余終於意識到了情形不對。
本該大亂陣腳的懦弱宋兵,不知為何越戰越勇,更因有防守地利之便,能將傷員很快送下治療、派新員替補;而本該佔盡優勢的遼軍戰士,卻是在面對無窮無盡的敵軍時漸漸茫然,變得疲累不堪,士氣也急劇低落……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蕭宗余驚疑不定地抬眼望去,即便不清楚寨內情形,這一天下來,他又哪裡還能不知,那寨中根本不可能只有區區一萬守兵!
是宋人耍詐,早已暗中增兵,而徹底戲耍了夏國這邊的一群瞎子!
蕭宗余暗罵著報給他錯誤信息的宋兵,縱有幾分惱羞成怒,還是不願強撐著硬耗下去,而是當機立斷,要將將士召回,欲要理清狀況後再重振旗鼓。
“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狄青輕嗤一聲。
這位在眾兵士眼中是位扎扎實實的‘文官’的狄副使,自一大早便是令人瞠目結舌的戎裝打扮,背負弓箭,腰佩長劍。
不可思議的是,他這番利落裝束,卻絲毫不顯違和,倒是再自然不過了。
這不是有著無數曾與狄青並肩作戰的秦州兵士的秦州城,狄青對四周不住投來的訝異目光熟視無睹,鎮定自若地穿行於刀光劍影中,有條不紊地發號施令,加上他這些天讓人看在眼裡的以逸待勞,才會那般順利地安撫了遭受‘突襲’的保安軍心。
眼看蕭宗余終於發現苗頭不對,轉身要撤時,這位在萬余宋兵眼裡、已是極了不得的‘斯文大官’,慢條斯理地配上了早已備好的猙獰青銅面具,然後……
一記極漂亮的縱馬揚槍為開端,他似一陣狂風驟雨般,攜銳不可當之勢,近乎瘋狂地殺入了敵陣。
狂暴槍鋒所指,皆是血雲綻放。
在敵軍的慘嚎與血肉橫飛中,那佩戴冰冷面具的矯健身影,就在所有宋軍的震驚注視中,徹底釋放出了令人聞風喪膽的嗜血修羅。
第三百七十八章
從明面上看,廝殺不斷的沙場中,宋軍僅是增添了一員,卻令戰局產生了極大影響。
狄青身為主帥,光是他敢身先士卒、單槍匹馬殺入敵陣這點,就足以使疲憊的宋軍士氣大振。
而真正令原已是強弩之末的遼兵崩潰的是,這不知從何闖入戰場的銅面將領,就如天降修羅般神勇剛猛。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這銅面大將,於陣中左衝右突,堪稱來去自如,座駕如遊魚般靈動,手中槍鋒更是舞得潑水不入,僅僅可捕捉到雪亮殘影。
而那看似絢麗的槍影,卻全然不是花架子——每到一處,即有無數迎戰的遼軍血肉翻飛,無一不精準命中掩於盔甲間隙下的要害。
敢擋在那銅面將軍前面的兵士非死即傷,就如螳螂擋車一般無力,很快令殘忍嗜殺的遼兵也心中生畏,恍然間似見殺神降臨,節節後退。
他們只見過面色惶惶,手腳慌亂、似羔羊般任他們屠宰的宋人,甚至是因久為歷戰而對戰事悚然的宋兵,哪裡會想到在這場戰事的末尾,還會闖入這麽一尊從未見過的恐怖煞神!
哪怕蕭宗余再大聲下令,意圖穩住陣型後再順勢撤退,遭受重創的遼兵士氣都根本無法重振,如流水般往後敗退了。
單對單的情況下,一打照面,就會被那銅面大將給利落斬殺;而多對單的情況下,竟也是非死即傷,壓根兒擋不住對方凶猛來勢,叫他們哪裡還敢拿血肉之軀去擋!
見敵軍心生畏懼,紛紛試圖繞開那所向披靡的戰神、不與其爭鋒,從而不可避免地亂了陣型時——
“他們要跑!!!殺啊——!!!”
早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的張亢,趕緊抓緊時機,一面以手勢示意鼓聲重擂,戰樂奮起,同時揚聲高喝,再狠一夾馬腹,令吃痛的馬兒載著他,迅猛地朝敵列中率先衝去!
主帥與將領皆如此英勇,同樣把敵軍的狼狽不安看在眼裡的宋軍將士,登時感到一股沸騰的熱血直衝頭頂,早前久戰所帶來的困乏也好、傷勢帶來的疼痛也罷,全都被衝得乾乾淨淨,發紅的眼眶中牢牢鎖住了竄逃的敵兵身影,高聲回應道:“——殺——啊!!!!”
萬余宋兵同時發出的嘶吼聲,與那震耳欲聾的鼓聲,馬嘶聲混在一起,那就如炸雷一般的可怖效果,足夠將遼兵殘存的最後一絲戰意給擊潰了。
他們哪裡還有之前的囂張,就如無頭蒼蠅一樣,拚了命地往回跑,唯恐落在後頭,被那換了人似的乘勝追擊的宋兵逮住。
蕭宗余位處中軍,因前線兵士倉皇后退,頓時將他所在的位置也擠得混亂不堪,怒得他大罵不已。
他哪裡還不知,自己徹頭徹尾地失算了!
保安的守備軍,此時遠超萬員,且絕非毫無防備,而是結結實實地以逸待勞,就等他們這群信心滿滿的瞎兔子撞樁上來了!
蕭宗余心中大恨,然如此頹勢擺在眼前,他心知自己難辭其咎,也絕非歸咎他人的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