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嘴角抽抽,多少有些後悔故意逗這小正經了:“快起來快起來。”
狄青這才規規矩矩地在他床頭坐下。
“有什麽事要問,盡管開口罷。”
柳七說著,大大咧咧地盤腿坐好,好整以暇地等他發問。
狄青躊躇許久,才小聲問道:“關乎昨夜……柳兄可記得,回家之後,我可對公祖有過冒犯之舉?”
“你待小饕餮不一直畢恭畢敬得很麽?哪怕飲醉了酒,也只是對我粗魯無禮了些,待他可無絲毫不周到之處。”全然不知狄青內心的惶恐和懊悔,柳七稍一回憶昨晚景象,火氣又上來了:“同樣得你稱一句‘兄’,怎麽我在你這得到的待遇同小饕餮的一比,就有著天壤之別呢?對我你是既要排擠,又是當米袋扛個一路,害我丟了一路的人,對他你是隻敢摸一摸手,跟個兔兒膽似的。”
狄青聽完,趕緊對羞惱的柳七又是好一陣賠罪,得來對方大方諒解後,才憂心忡忡地站起身來,往房門口走去。
只是在他準備離開之前,又忍不住問了句:“……可否再問柳兄一事?”
柳七正打著哈欠著衣,聞言頭也未抬,徑直應下了:“直問便是。”
狄青張了好幾次嘴,都沒能問出聲,最後還是在柳七奇怪的目光催促下,才艱難地問出了口:“……以往,柳兄同歌妓過夜後,可有做過什麽特殊的事?”
乍一聽聞狄青這一沒頭沒腦、還與他平日予人形象大相徑庭的話,柳七僵硬地眨了眨眼,整個人簡直都石化了。
其實就在話脫口出口的那一瞬,狄青便後悔了。
“我、我先告辭——”
只可惜為時過晚。
柳七迅速消化過來這話後,面上倏然堆滿了喜聞樂見的奸詐微笑,顧不上未著鞋履,以凌厲得渾然不似宿醉的身影閃現過來,笑嘻嘻地摟住狄青肩頭,摩拳擦掌道:“來來來,重新坐好了,聽我好好說道。”
不得了啊不得了,這跟塊鐵似的不解風情、同心中僅懷國家大事的朱說、以及謫仙似清心寡欲的陸辭堪以比肩的青弟,竟也有問出這等問題的一日!
面對這鐵樹開花一般的奇景,柳七自是在好奇滿滿之余,願對唯一可能站在他這一陣容的狄青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狄青開始還很是不知所措,幾是如坐針氈,仍被柳七強行按著聽了半天風流韻事。
不知不覺間,一道從未碰觸過的緊閉大門,就這麽被生拉硬掰開了。
他的面上神色,也逐漸從震驚、羞赧、遺憾、難以置信、再到釋然、又逐漸浮現出幾分期待和緊張。
不知聽了多久,柳七還口若懸河時,忽聽得耳邊冒出狄青這麽一句疑問:“叫水?”
“什麽叫水?”
柳七下意識地反問後,立馬明白過來了,樂道:“叫水啊!那自然是在……”
他還嘚吧嘚吧著,聽完重點的狄青,就招呼也不打地捂住通紅的兩側耳根,如離弦之箭般奪門而出。
徒留半真半假的牛還沒吹完、就被毫不客氣地來了個‘用完就丟’的柳七在原處呆若木雞,瞠目結舌。
“嗨,話還沒講完,你跑甚麽跑!”
柳七意猶未盡地舔了舔說得乾燥的唇,奈何追不上狄青,只有將才穿了一半的外裳草草披好,悻悻然地出去了。
將柳七撇下的狄青也絲毫未閑著,趕忙跑到管家處,卻在情急之下,支支吾吾半天,方讓滿臉疑惑的管家聽出他想問什麽來。
“熱湯啊,”管家恍然大悟,毫無懷疑地笑道:“前前後後,是一共叫了兩回不錯。”
畢竟陸郎主擔心醉後的狄小郎睡死在熱湯裡,為好好照顧對方,先親自幫其沐浴完了,才重新叫了一趟水供自身洗浴。
答完便施施然地忙其他事去的管家,渾然不知自己那略去細節的簡短回答,已化作一杆鐵鑄的沉重大錘,將原本還搖擺不明的狄青的那點懷疑給一下錘得實實的了。
狄青面無表情,實則心神恍惚地回了房。
等他一個利落反手,徹底扣死房門後,就無力地滑到在了地上,抱著腦袋,懊惱地低聲呻吟著。
……他竟然,當真趁著酒意,對照顧自己的心上人做了不得了的事!
光是想象就讓他揪緊了心、口乾舌燥的一幅幅香豔畫面,居然真在他醉得一塌糊塗的時候發生了不說,還令他給忘了個一乾二淨!
在這一瞬,狄青對‘酒’這一罪魁禍首的憎恨,徹底抵達了巔峰。
飲酒誤事,飲酒誤事啊!
再一想到一早他抱著公祖醒來,公祖聽聞他忘得乾淨、神色黯淡的情景,狄青更是對自己氣惱得無以複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