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人震驚的,則還在後頭——
“不瞞諸位說,按現今的武舉取士法,我若使馬也算精熟,便能論個三等了。”
說到這裡,陸辭輕輕一笑,指間忽然釋力,令長箭離弦。
他好歹有一位精於武藝的小戀人,雖自身力氣不大,但學得如何使用巧力後,此時拿出來,還是很能唬人的。
隨著清脆一聲弦響,那修長箭身卻未在空中劃出一道炫目的弧度,而是沒飛出去多遠,就軟趴趴地自己倒在了地上。
“不求射中之法,只求身姿優雅,動作賞心悅目,拉弓搭弦如行雲流水……”陸辭一頓,眼神無辜,對看得目瞪口呆的眾人,表達出了貨真價實的疑惑:“難道官家費盡心思,辦那武舉製舉,就是為了選出我這樣的花花架子?這種一旦上場,連敵軍的皮毛都挨不著的廢物來?”
第二百九十七章
陸辭的‘廢物論’一出,配合他那聽似風輕雲淡,實則嘲諷意味十足的口吻,一下震得全場寂靜無聲。
倒不是因為他們真感到心服口服了,而純粹是他們更清楚,倘若否認陸辭是自己口中的‘廢物’的話,那豈不是拐著彎誇到陸辭身上去了麽?
要順著陸辭的話頭說,則更不可行——連中三元、得無數百姓津津樂道的文曲星不成的話,他們這些僅是第二第三等進士及第出身的,自是更加無地自容。
小皇帝可不知他們進退維谷下才不得不保持沉默,隻親眼見著小夫子小試一手,便讓這些糾纏不休的副考官們齊齊閉嘴,簡直叫他歎為觀止,佩服得五體投地。
直到接觸到陸辭無奈的目光,他方將激動之情略加收斂,欲蓋彌彰地輕咳一聲,抓準時機來了個一錘定音:“陸主考所言,頗有道理,便照這麽辦罷。”
對自個兒定位精準、隻當自己是手無縛柳七之力的斯文文官看待的陸辭,自黑起來顯然毫無壓力。
要真讓製舉淪落至不上不下的尷尬境地,那他不僅浪費了往返京城的寶貴時間,也辜負了官家的一番信任,還白瞎狄青聽他的話所白等的這麽些年了。
陸辭坦然一笑,大大方方地拱手一揖:“謝陛下。”
聽出官家那壓根兒就掩飾不住的偏袒之心,眾人悻悻地蹙了蹙眉,到底忍下了。
罷了罷了,此回製舉將開四科,容陸辭胡來的,也就是‘軍謀宏遠堪任將帥’這一科罷了。
即便遂了陸辭的意,世間又哪有那麽多文武雙全的將才可找?
怕是得竹籃打水一場空,哄小皇帝做些癡人夢而已。
各自這麽一排解後,懷著等看笑話的心理,他們不約而同地緩和了對陸辭這個頂頭上司所懷的敵意。
加上陸辭好歹知曉‘投桃報李’,其他三科大多由他們定奪,極少插手,更是讓彼此關系漸漸回溫。
滿心以為陸辭還算‘識趣’的其他考官們,壓根兒就沒有想到,陸辭哪裡是要作為補償,才放權由他們制定其他三科的事宜,而完全是跟小皇帝一早就商量好了,重點全放在‘軍謀宏遠堪任將帥’這一科上。
至於令他們費盡心思地另三科,因與貢舉重複度過高,早被陸辭放棄,全當打掩護的幌子,屆時頂多隻走個過場。
一晃兩個月過去,當各州府軍監的文武舉解試開場時,備受小皇帝期待的製科,也悄然拉開了帷幕。
但跟貢舉每地少則數十,多則近千報考的盛況相比,將各地參舉人集於京師一地,也僅僅破五百之數的製舉,實在顯得冷清可憐。
要不是想到坐鎮的是最可信的小夫子,這回入試的又有屢建戰功、頗有幾分威名的狄青在,小皇帝怕是早就坐不住了。
他不知道的是,瞧著最胸有成竹的小夫子,心裡想的其實同他想得岔不離。
在陸辭看來,哪怕被寄托過大期望,這畢竟只是小試牛刀的第一回製科開科。不論是狀況百出、還是百般失誤、千般不如意,都是在所難免的。
況且,有專程告假、從秦州回來赴試的高繼宣和楊文廣這倆人,加上得到過史書驗證的狄青……不管怎麽說,前三甲的人選,總歸是已經有了的。
有這三個毋庸置疑的實力派打底,陸辭自然不慌。
在整理應舉人遞交的家狀時,陸辭隻粗略一番,都能認出不下五十個眼熟的姓氏。
顯而易見的是,擁有靈敏的政治嗅覺,既有培養子弟的資本,又願意‘屈就’製舉一試,謀取前程的……大多都是不甘心承父之蔭,自詡或多或少地有些本事的衙內。
在他們頗為精明的父輩看來,與其將子弟送入軍中,由小兵做起,冒著性命危險拚殺出來,也只是個叫人瞧不起的泥腿子,那不如來製舉這碰碰運氣。
論舞蹈弄棒的武藝,他們可稱得上家學淵源,加上自小也有逼著他們念些書去,雖離應貢舉的水平還相去甚遠,可那底細不明的製舉的話……應當還能湊活一下罷?
懷著這種想法的武官並不在少數,只是樂呵呵地將家裡兒郎送來的他們不知的是,這裡頭不僅有不學無術、隻四肢發達的衙內,還混進了狄青、楊文廣和高繼宣這三個結結實實的異類。
後兩者還好說,雖頗熟兵家之圖書,可對於閣試要著重的策論考法,只是臨時惡補的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