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遲半年,最早一月,會跟在陸辭身後,寸步不願分開的,怕又要添上這個大大咧咧的張亢了!
他不滿地哼哼道:“辭弟如此喜新厭舊,難怪不敢叫柳兄來——”
朱說慢吞吞地打斷了他:“滕兄誤會了。”
滕宗諒一愣。
“我所指的,是滕兄。”朱說輕咳一聲,一本正經道:“我仍在京中居住時,不曾少見氣勢洶洶的夫人,前去秦樓楚館擒流連花叢的自家夫君。她們那咬牙切齒的語氣,倒與滕兄有幾分相仿。”
滕宗諒一臉木然。
他究竟是該盡早同這偏心眼子到了極點的朱弟割袍斷義,還是該反省反省不知天高地厚、要聯合素來最信重小饕餮的朱弟的自己呢?
第二百六十一章
陸辭當然不會知道,就在一街之隔的酒樓裡,兩位好友正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瞧。
他的全副心思,都已放到張亢新提出的這一軍略上了。
張亢若是個甘心按部就班,中規中矩地等逐步擢升,熬出資歷來的性子,就絕無可能行棄文從戎之舉,自毀眾人眼中光輝燦爛的好前程。
他很是清楚,轉換武職之後,要趁著官家還對自己有那麽一點興趣,頂頭上司又是肯聆聽意見、不奪人功勞的好,更得加緊腳步,抓住這一時機做出一點成績來。
這樣才好讓人對他刮目相看,自己也從而站穩腳跟。
在大局的軍略布置上,他官微言輕,饒是有陸節度支持,也是起不到多少作用的。
思來想去,他將目光轉向了吐蕃。
可想而知的是,以思略素來保守求穩的宋廷做派,定然會派出使者,設法同如今當政的論逋溫逋奇取得聯系。
要想爭取吐蕃出兵,恐怕不易,但要讓本就能從中得益的溫逋奇於金銀財寶堆砌起的‘恩情’下袖手旁觀,應是極為輕松的。
張亢卻不願滿足於此。
他決定另辟蹊徑,除卻朝廷將有的布局外,再開辟一條可行的路來,設法將吐蕃這一股勢力能起到的作用發揮到極致。
他深吸口氣,一抬眼,對上了陸辭溫和而鼓勵的目光,心裡那點細微的緊張和忐忑,便被驅散大半:“現今吐蕃旁支繁雜,最強數股,皆聚於河湟,約有百萬之眾。”
陸辭頷首:“吐蕃雄兵,不可輕視。”
於大宋也好,西夏和大遼也罷,幸運的是吐蕃人自唐末開始,就一直忙於內鬥。
在數不勝數的動亂、叛變中,不到最終四分五裂,吐蕃仿佛是不會收手的了。
即便是在十數年之前,實力最強的李立遵和溫逋奇挾持真正的讚普後裔唃廝囉,將其立為傀儡讚普,也只是在表面上勉強引得其他吐蕃部歸順,暗潮依舊洶湧。
尤其李立遵與溫逋奇二勢,在短暫的合作後,又開始彼此明爭暗鬥,爭奪權力,再次讓吐蕃陷入一片混亂,也給了身側西夏的發展之機。
溫逋奇對宋廷的感官,其實頗為微妙:感激的是宋軍將一直同他爭鋒相對的李立遵梟首,也直接導致了李立遵舊部的消散;不快的是被宋軍殺得潰不成軍,倉皇逃竄,成為旁人笑柄的,也還是吐蕃分支。
不論如何,溫逋奇還是抓緊了這一機會,將讚普迅速挾往自己老家邈川。
接著,就在他政權最為穩固的這個地方,建立起了新的王都。
“現溫逋奇佔盡天時地利,”考慮到唃廝囉的心不甘情不願,這‘人和’姑且不提,陸辭中肯道:“只要他不掉以輕心,步步為營的話,那吐蕃離大局落定,應是不遠了。”
盡管還有幾股實力較為強盛的吐蕃旁支蠢蠢欲動,但都不成氣候,除非他們能摒棄前嫌,聯合起來對抗溫逋奇,否則是不可能與之抗衡的。
……而吐蕃各部若是能握手言和,齊頭並進的性子,就沒有這幾百年的混戰了。
張亢強按下激動,舔了舔乾澀的下唇,壓低了聲音道:“陸節度所言不差,然而溫逋奇的‘完勝’,卻還有一個至關要命的弱點。”
陸辭想也不想道:“唃廝囉?”
張亢頷首:“正是。”
唃廝囉雖為至高無上的讚普,卻只是對於吐蕃的普通百姓而言。在爭鬥不休的各吐蕃酋長眼中,卻只是一塊可以利用的、不折不扣的香餑餑——相當於‘傳國玉璽’的存在。
分明血統尊貴,卻自曉事起便顛沛流離,遭人挾持,成為朝不保夕的傀儡。但凡是有血性和野心的,處於他這等處境中,又怎麽會甘心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