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宗諒立即會意,默契地以‘有公務在身,需盡快回廳’為由,先回衙署了。
曹瑋自是認不得滕宗諒的。
又因他只在此地做臨時逗留,自認不必違心地同不感興趣的人打交道,便隻與這秦州的新通判略一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等滕宗諒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二人視線當中,曹瑋就忍不住心裡的稀奇,由衷感歎道:“我只見過知州與通判勢如水火,似你與滕通判這般融洽的,還真是頭一回見。”
他是見慣被通判折騰得束手束腳,火冒三丈的無奈知州了。似陸辭這般把通判使喚得腳不沾地,還讓對方感到心甘情願的厲害角色,還真是絕無僅有。
陸辭心思玲瓏,哪兒會猜不出曹瑋做此感歎的原因。
他莞爾一笑,坦坦蕩蕩地解釋道:“曹將軍誤會了。我與滕兄相識多年,亦是同年中舉,情誼非同一般。真說起來,他之所以會任秦州通判,也是因三年資滿後,為助我一臂之力,而主動請纓而來。”
曹瑋瞬間閉嘴。
在親眼見過太子的緊張模樣後,他哪兒會認為,身為陸辭友人的滕宗諒,能輕易得到許可來這秦州任通判,僅是運氣好下的巧合而已?
絕對少不了那位太子的順水推舟,才讓明面上該牽製知州、避免知州權力一人獨大的局面出現的通判,搖身一變,反成了知州的最大臂助。
陸辭又道:“幸有曹將軍帶來的這萬余人手,不然單是對秦州城牆進行修繕,就已傾盡全城人力,不等個一年半載,是無余力新增堡寨的。”
曹瑋被這話喚回了神,嘴角一抽,正要說什麽,陸辭已將面轉向朝他,微微笑道:“打鐵需趁熱,打仗亦然。若曹將軍不嫌做一回殺雞的牛刀,不知你可願在朝廷再次下令前,替我討伐明珠和磨糜部落?”
散布在秦州與黨項之間的一些羌人部族,以明珠、磨糜等部落為首,是臭名昭著的反覆無常。
平日左右逢迎於大宋和黨項之間,一方面佔盡了向宋稱臣屬所得的物資便宜,一方面又不時趁李德明派兵騷擾邊境時跟在後面渾水摸魚,撈了不少好處。
可想而知的是,這次若不是李立遵發兵突然,吐蕃軍又潰敗如流水,大宋親手喂熟的這幫自作聰明、貪婪殘忍的豺狼,定也要來撕咬上一口的。
曹瑋鎮守秦州時,也對他們極其憎恨,恨不得出兵討伐一番。
然而他身為武將,又身負顯赫戰功,但凡有輕舉妄動,馬上就能招來狂風浪潮一般的彈劾,更何況是這種有違大宋‘仁義’的私自出兵,討伐藩幫的做法?
聽得陸辭這輕飄飄的話後,曹瑋恍神過後,就是一驚。
他仔仔細細地將毫無玩笑之意的陸辭打量一遍,才心情複雜道:“這是殿下的意思,還是你的自作主張?”
陸辭大大方方道:“自是後者。之後若有人問責,我定將責任悉數扛下,證明將軍為我欺瞞,純粹聽我之令行事,絕不多連累了將軍。”
他早有將那些沒少趁火打劫的豺狼虎豹一舉殲滅的心,只是苦於城中兵少,且以步兵為主,不宜主動出城去尋騎兵為主的那些部落,加上自身不通兵法,才不得不一直按下此念。
現有曹瑋在,又多出這些兵馬,自然不能放過這大好時機了。
曹瑋默然半晌,忽失笑道:“你可不是什麽魯莽人,說吧,是想好了什麽討伐的理由了?”
可想而知的是,在吐蕃軍大敗而歸、主帥殞命的慘烈結局前,周邊宵小怎麽著也得消停一陣,不敢觸陸辭這頗為邪門的秦州知州的霉頭。
原本在得到李立遵大張旗鼓地帶上三萬精銳騎兵,去攻剛將曹瑋調換走、隻余個乳臭未乾的文官鎮守的秦州城時,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秦州怕是撐不了三日。
誰又能想到,守城的那名不經傳的文官非但沒被嚇得屁滾尿流,棄城而逃,還讓李立遵既丟兵馬又沒命?
在吐蕃的慘烈一戰後,瞬間就多出不少人暗中進行猜測,道陸辭恐怕根本不是什麽因觸怒官家、才被貶至此的無名之輩。
而恰恰相反,怕是哪個深藏不露的狠人,經朝廷刻意尋了借口,專程派來秦州,先麻痹李立遵、再對其進行暗算的。
狡猾的明珠和磨糜等部落,既然得以在夾縫中生存這麽些年,還過得頗為滋潤,自有一套趨利避害的生存之道,定不可能不知死活地前來撞這塊鐵板。
曹瑋想的是,既然他們龜縮不出,抓不住把柄的話,就只能是陸辭‘無緣無故、主動出兵進行攻打’了。
一旦落到廟堂中人耳中,性質可不得非比尋常的嚴重。
陸辭微微笑道:“明珠和磨糜等部,雖口稱藩臣,然蓄甲治兵,窺視內地,隨黨項滋擾百姓,劣跡斑斑,已然久矣。吐蕃發兵,欲佔秦州時,諸部亦派人馬摻和其中,其狼子野心,不言而喻。正所謂寇不可輕,敵不可縱,黨項一時是難做討伐,可堂堂大宋,難道還奈何不了他的爪牙,殺雞儆猴麽?”
曹瑋一怔,神情倏然嚴肅,沉聲詢道:“是我小覷他們了,竟還同吐蕃聯合?!”
陸辭淡淡道:“說實話,倒是不曾。”
曹瑋:“……”
面對一臉噎住般無語的曹瑋,陸辭唇角彎彎,不疾不徐道:“但我為擊退吐蕃,親自在城牆統兵、督軍數日,若我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曾親見明珠和磨糜等部落的人摻雜其中……”
他目視曹瑋,意味深長道:“曹將軍,在你看來,廟堂中人是會懷疑我無事尋隙滋事,惡意栽贓,還是選擇信了我這無中生有的鬼話,從而同意派出因不久前那場大勝而士氣高漲的兵士,對出爾反爾、反覆無常的卑鄙小人,進行討伐?”
作者有話要說:注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