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楊文廣終於改變了一成不變的坐姿,打量起這廳裡的陳設來。
因他沉默寡言,陸辭也不願勉強他,便多與性子要外放得多的高繼宣搭話。
現見他神態舉止間有了變化,陸辭立馬就捕捉到了。
他默不作聲地再順著這楊家子的目光看去,發現是投向了被充作書房用的偏廳方向,便笑著叫狄青附耳過來,叮囑了幾句。
狄青被耳畔傳來的微熱氣息燙得有些心神不守,半晌才反應過來,趕忙點頭,起身乾巴巴道:“仲容,舜舉,隨我來。”
被點到名的高楊二人想也不想地站起,反應極快地立了軍姿,朗聲道:“到!”
陸辭:“……”
平時狄青訓練這兩人是訓練得多狠,才練出這樣的條件反射?
狄青雖未看向公祖,卻能敏銳察覺出公祖落到自己身上的詭異目光,不由輕咳一聲,放緩了語氣道:“公祖讓我領你們去書房看看。”
盡管對偏廳表現出好奇的只有楊文廣一人,但在陸辭看來,這畢竟是自家小狸奴頭回領人上門做客,於情於理都得將兩人帶上,往這屋裡非涉機密處都逛一圈才是。
自己這個做長輩的,也得給小輩們一些私下說話的空間。
——陸辭慈愛地想著。
終於能將從那直面掛歪的畫軸的位置挪開,楊文廣面上雖仍是毫無表情,心裡卻是如釋重負。
高繼宣就只剩莫名其妙了。
好端端的,領他去書房做什麽?
他若是肯念那勞什子書的酸儒文人,就不會被強行塞到這萬勝軍來了。
話雖如此,當高繼宣跟著狄青走進這被改成書房的偏廳時,還是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他自打娘胎裡出來,就沒一次性見過這麽多書!
“陸秦州明明只在此留任三年,卻將全副家當都搬來了?”
高繼宣雖嘴上瞧不上一昧念書的書呆子,但當真置身於滿是書香氣的此地時,心裡還是油然生出幾分欽佩和敬畏來。
狄青搖了搖頭:“公祖來秦州赴任時,僅帶了半架驢車的書,余下的全是來這後才添置的。”
自打榷場重開後,陸辭就添了從遼、黨項和吐蕃等勢力手中,收購過往朝代流落出去的古籍這一愛好。
不僅如此,陸辭在拋下一句輕飄飄的‘方便’後,就自學了那三方主要勢力的語言文字:不說精通,但‘流利’二字,卻是當得起的了。
於是最近收購的書籍中,還添了些在陸辭看來頗為有趣的外文書。
受公祖影響,狄青也被激起鬥志,近來正在努力自學黨項文。
成果雖不比眾人眼中天賦如妖孽一般的公祖,但因他勤奮,又常有接觸黨項人進行練習的機會,瞧著也頗有成效了。
高繼宣仰頭看去,密密麻麻地連成一片,絕大多數都是他看不懂的,著實使人望而生畏。
楊文廣則徹底舒服了。
因這間房裡的書籍,不管是擺放還是羅列,都是由陸辭一手整理出來的:這下即便以他挑剔的眼光看,也稱得上整齊有序,一絲不亂,無比整潔。
而方才自詡老父親的陸辭,根本沒能在正廳坐久,就因按捺不住好奇心,輕手輕腳地跟了過來。
楊文廣‘求知若渴’地望向滿屋書籍的模樣,就一下映入了他的眼簾,令他深感觸動。
“只要是這書房裡的,你們身為青弟友人,可盡情借去翻閱。”陸辭溫和道:“有勇有謀,方為將才,你們年歲尚輕,卻能意識到這一點,實在不錯。”
高楊二人具是一怔。
面對陸辭眼中流露的讚賞之意,哪怕明知這是誤會一場,二人在對視一眼後,還是感到實話著實難說出口,唯有臉皮發燙地將這頂高帽子戴上了。
而親眼目睹一切,對二人更加了解、知曉公祖多半是誤解了的狄青,則是眨了眨眼後,微微彎了唇角。
——該。
尤其高繼宣,真的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