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硬著頭皮,跟著陸辭來到人少處,道:“某自作主張,不敢做辯解。隻懇請知州若要責罰,等在吐蕃軍退後再作清算也不遲,屆時某絕無二話,俯首認罪。”
陸辭無奈道:“我一句話還沒說,你倒自覺,都將罪給認上了。”
李超一聽陸辭這口吻,頓知並未真正怪罪的意思,那顆懸著七上八下的心就放下大半。
他苦笑著解釋道:“不瞞陸知州,您那弟弟,可是個我從未見過的好苗子。之前也不知他師從何人,只在營房裡待了這麽一陣子,單那手漂亮箭法,就已比大多軍士要強太多了。現吐蕃急襲,正是人手短缺時,他又自動請纓,我一時想岔,才依了他的……”
陸辭清楚狄青虛歲雖才十五,但人卻是個極獨立警醒,頗有主張的。
李超的話,他自是全無懷疑。
而且木已成舟,他當時未能阻止,如今才將狄青強行撤下來的話,顯然更不妥當。
安撫好忐忑的李超後,陸辭將狄青召來,隻說了幾句話。
“你在我眼裡,一直是個有主意,知分寸的。”陸辭溫和地看著狄青,這相識時還需他俯視的半大少年,居然已能平視對話了:“你難得自作主張一回,也怪我粗心大意,索性隨你一次。隻令你在逞能之前想想,立功無需急於一時半刻,但你若有了絲毫差錯,我可就無顏向你爹娘交代了。”
狄青敏銳地聽出陸辭口吻中的無奈,心裡頓時一涼。
他臉色唰白,渾身都僵硬了一般,全然不知所措。
卻是陸辭高估他了——在涉及公祖的事上,他行動多以本能為主,並未想那麽仔細。
他聽得敵襲的消息後,頭個反應就是公祖要有麻煩。
若是從前,他有著不能給公祖添亂的自知之明,自然不會輕舉妄動。
但在經歷過這些時日的辛苦訓練後,他不止武藝上大有進益,心境上也跟著突飛猛進了。
平日裡,他雖悶不吭聲,卻悄悄拿自己同身邊人做著對比。
這一比下來,他本就不是遲鈍人,立馬就能意識到,其實如今的自己所能派上的用場,已比一尋常兵士要大上許多了。
既然如此,他當然不能再躲在公祖身後,而得挺身而出,為公祖分憂才是。
然而,剛因好不容易能回報上公祖一星半點感到雀躍的狄青,很快就因這話而清醒過來,才意識到自己大意之下,究竟忽略了什麽。
他想當然下的輕率舉止,叫公祖多為難啊!
狄青越想越覺羞愧,幾到了無地自容的地步。
他面紅耳赤的模樣落在陸辭眼裡,就知他將事態想得太嚴重了。
陸辭一開始雖有所誤解,但到此時,哪兒還瞧不出來這傻小子根本不是因為急於立功,才瞞著他穿上步卒戰衣,而純粹是想替他排憂解難罷了。
“你啊。”
陸辭笑著地搖了搖頭,習慣性地想揉揉狄青腦袋,以緩和一下氣氛。
卻很快發現,以倆人目前近乎一樣的身量,這動作已不太合適了。
他極自然地將手一沉,就要落在狄青肩上。
狄青反應要更快一些,想也不想地將腦袋一低,方便陸辭揉得方便舒服。
“……”既然對方這般自覺,陸辭便順手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笑道:“莫要胡思亂想。我如何不知你想助我一臂之力的心意?同你說開,也並非是要怪罪於你。只是你年歲尚輕,想事往往不夠全面。下回再如此行事前,你當先與我做商議,才好做出最妥當的安排。”
看狄青情緒仍是低落,愧疚得無以複加的模樣,陸辭也不多勸,而是喚了一軍尉來,當著狄青的面,將他近來在軍營中的成績問了個一清二楚。
“既然他長於操弩騎射,就莫著步卒衣了。”
陸辭在了解狄青所長後,當機立斷,臨時將他調入李超所領的飛鷹營,以便他發揮所長。
放在平日,要進入最為精銳的飛鷹營,必定要經過一番嚴苛篩選。
但事急從權,陸辭做出這一決定時,所有人都反應平靜,並無反對之意。
畢竟這些天來,狄青在營房中歷練的優異表現,眾人都看在眼裡,李超更是對此一清二楚,多加讚賞的。
哪怕不衝著陸知州的面子,營中能多這麽一位看重的好苗子,他也毫無異議。
況且,陸辭是明擺著要費心血培養這位義弟的,閑暇時也沒少見狄青念書背誦寫文章,想必是要走貢舉的路子,又如何會同他們這些從伍的泥腿子有衝突。
而狄青的心緒也隨著陸辭的態度變化和安排,一道大起大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