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辭轉身向下仆吩咐道:“水太溫了,添些熱的來。”
下仆趕忙應是。
陸辭叮囑狄青:“你既累了,就莫再熱湯中泡太久,還是上床榻歇息合適。”
狄青胡亂點頭。
陸辭再叮嚀了下仆幾句,才出了房門。
聽得房門被合上發出的輕輕響動,狄青才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臉色微妙、羞恥、而古怪。
他不是不想起,而是身上不知怎的又……
暫不能起。
第二百一十一章
在經過半日短暫的休整後,恢復士氣的吐蕃軍,在李立遵的親自指揮下,再次對秦州城發起了強猛的攻勢。
而城牆上的大宋守兵,則在陸辭的命令下,隻留下了一批精氣最足的,毫無畏懼地以箭矢相抗。
戰況最為激烈時,一是因體力耗盡,二是因那點不可告人的心猿意馬,不知不覺地就在浴桶裡熟睡過去的狄青,也終於醒轉。
當他得知前線再起戰火時,既是懊惱,又是心急如焚。
他匆匆忙忙地抓上弓箭,甲胄索性就一邊往城牆趕,一邊隨隨便便往身上套了。
也是他體力傲人,一路風馳電掣而來,隻喘息得稍急一些,連臉都不帶紅的。剛一趕到城樓之下,正要攀梯,一眼就看到最為醒目的公祖了。
陸辭的唇角一如既往地噙著溫柔笑意,哪怕戰況很是焦灼,箭矢又即將用盡,局勢好似漸轉不妙,他也仍是一派氣定神閑的模樣。
鎮定就如恐慌,歷來是會傳染人的,受他影響,即使明知箭矢越用越少,馬上要告罄而憂心忡忡的李超,不禁也慌不起來。
他此時尋陸辭商榷的,是曹瑋將軍臨走前,布下的那一擒賊擒王的戰術。
陸辭聽完,卻搖頭道:“並非是我信不過李軍尉的本事,而是此策風險太大,也得看他們是否肯配合。”
李超箭術固然高明,但李立遵可是個惜命的——自始至終,都不曾在一射之地中露過半次面,身邊更是被諸多甲胄之士圍得密不透風。
要想接近李立遵,取其性命,談何容易。
李超急道:“末將只需百余騎兵開路,定能靠近那蕃僧!”
陸辭溫和道:“李軍尉武勇忠悍,我深為敬佩。只是那蕃僧狡猾,向來惜命,此策仰仗一個掉以輕心,措手不及,如何能保障他就會傻愣在原地,而非扭頭就跑?”
“若是叫那蕃僧逃脫,此舉無異於打草驚蛇,再要接近,怕是無望了。而在未能達成目的的情況下,李軍尉孤身深入敵營,下場又會如何?”
怕不是得身陷敵軍重重包圍,當場殉國。
李超做夢也沒想到,會從素來蔑視他們這些從伍的‘泥腿子’的文官口中,聽到這麽熨帖的關懷來。
他心中發燙,一時間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待聽得陸辭最後一句,才猛然驚醒,毫不猶豫道:“末將不懼——”
陸辭無奈道:“我與李軍尉並肩作戰,豈能不知你一身忠肝義膽,絕非貪生怕死、懼戰不前之輩?只是雙方本就兵力懸殊,李軍尉所領之飛鷹營,又為最為精銳的戰力。李軍尉一旦有了半點閃失,我方士氣定將銳減,戰力亦受重挫,怕是退而守城也不得了。”
除去他所點出的這兩處外,他隱去不說的,還有兵營中的掌控力這點。
曹瑋原知秦州時,就最為看重李超,多對其賞識,特創飛鷹一營,供其發揮所長。
後者極其感念曹瑋提拔,對曹瑋卸任前,特意對他下達的‘聽從陸辭指示’的叮嚀,也一直極為遵守,不曾有過半分違背。
要不是有在軍中極有威望的李超毫無保留的支持和協調,陸辭明面上雖有調度秦州軍隊之權,但命令被一層層地執行下去,底下人各懷心思,可就不能保證能被施行到什麽程度了。
因此,於情於理,他都不可能讓李超前去,形同孤注一擲地執行這一計劃的。
李超聽出陸辭心意堅定,加上也被勸動,於是唇囁嚅片刻,最後選擇了沉默不言。
不知何時已攀上城頭來,聽得後半段的狄青,卻是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