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拚了命的努力,都沒能做到將吐蕃軍的推進阻攔片刻,但這氣勢凌人的箭雨,卻成功做到了。
一晃眼就倒下了兩百多弟兄,吐蕃騎兵再勇不懼死,也本能地遲疑了一瞬。
宋軍可不會放過他們片刻的遲疑,當即又帶領著城頭上的兵士,再次對底下敵兵發出了密集可怖的箭雨。
不過李立遵對揚名立威勢在必得,能在吐蕃當權多年,顯然這會兒腦子不甚清醒,也不可能是會以卵擊石的草包。
他對大宋敢‘先禮後兵’,就是因為摸清楚了宋軍外強中乾的本質,打心底地瞧不起他們。
連威名遠揚的老將曹瑋,因手底下只有那少得可憐的六千兵士,都不被他放在眼裡。
曹瑋再厲害,在他兵馬五倍於對方的時候,難道還能翻天?
李立遵鐵了心要攻打秦州,正在秘密備軍時,又得了個天大喜訊。
曹瑋收拾包袱滾蛋了,取代他知秦州的,居然是乳臭未乾,又弱不禁風的文臣!
如此天賜良機,李立遵要肯放過,那就不可能坐的上今日的位子了。
在仿佛無窮無盡的箭雨中,吐蕃軍的衝勢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阻礙。
他們身上雖也穿著防護的甲胄,但脖頸等要害處,卻是防不住的。
宋軍中雖然就狄青和李超有那百步穿楊的準頭,但在陸辭的鼓勵和獎賞制度下,原本隻持長兵的步卒們也被勾動心思,主動學起了弓射。
這會兒離得近,人又多,射出去後匯成烏壓壓的一片,哪怕無需準頭,也能將人扎成無數個窟窿。
李立遵親自坐鎮中軍,雖隔得遠,但此起彼伏的慘叫,和推行不動的軍勢,還是讓他感到了一絲不妙。
按他原先的算盤,自己不惜一路秘行軍來,按理該能成功打秦州一個措手不及的。
怎麽會這般慘烈?
李立遵擰緊眉頭。
哪怕是新知州因愛惜性命,望風而逃,也比這副仿佛早有防備、以逸待勞的從容,要可信的多啊。
他痛下血本,把三萬完全效忠自己的精銳騎兵帶出來,是對秦州志在必得,可沒做過開局就損失這麽多人馬的準備。
是撤還是不撤?
李立遵內心煎熬。
開局已是不利了,此時撤回,就隻損失千余人馬,可派出斥候,探聽情況後,再作打算。
但撤回也意味著,自己這寶貴的千余騎兵,就這麽白白葬送了,頂多只派上了探路石的小用場!
李立遵著實不甘心。
按他推算,即便是他行軍途中走漏了消息,才叫宋軍有所準備。
但只有短短幾天,哪怕那文人是諸葛孔明在世,也不可能來一出草船借箭的把戲,叫秦州脫胎換骨。
箭勢密集如雨,固然可怖,但可憐巴巴的隻擁有六千軍士的小小秦州,能有多大的底子,能經得起這樣龐大的耗費?
把有限的箭矢使得這般凶猛,也可能證明是他們亂了陣腳下的混亂抵抗。
若真是如此,他的撤退,豈不成了懼戰的窩囊,或是被唬住的愚蠢了嗎?
——不僅賠了千余兵士,傷了士氣,還給了城中守軍喘息的時間。
李立遵深吸口氣。
眼睜睜地看著人馬在箭雨下痛苦哀嚎,一波波地倒下,他的確心如刀割。
但……
他狠心一咬牙,還是決定賭一把。
李立遵一邊心裡滴血,一邊焦躁地等待著箭勢轉弱、宋軍露出頹勢時,城牆上的陸辭應景地披著一身戰袍,也在專心觀戰。
他之所以不去插手軍尉們的指揮調度,不僅是信任由曹瑋親手練出的這支勁武,也不止是自信於自己親手監督、才不複陳敗的軍械。
而純粹是太過清楚,自己身為秦州權力最高的指揮官,在行兵打仗上卻是個絕對的外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