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宗室中挑出人選,雖是不難,但總歸不合適。
就像小夫子曾說的那般,兩國相親所涉事萬,每一牽絆,都非同小可,而夫妻之間情感,則是陰晴不定。
兩國間有百世修好的前例,但世間夫婦,又哪有一生感情和睦,從不吵架的道理?
一旦出現矛盾,真不知是一方忍氣吞聲,一方肆意妄為,還是雙方相敬如冰,甚至鬧得彼此間兵戎相見了。
況且聯姻也絕非必要:跟無法相互信任,僅有未得利益相系的西夏與契丹不同,宋於吐蕃讚普,存在一份不曾明言的恩情。
再豐厚的利益,顯然也抵不過救命之恩。
且這次西夏先對吐蕃發起攻勢,雖是瞧準了‘軟柿子’要下手,但好歹也是暫擋了大宋的‘災’呢。
趙禎一邊向邊境守將發出指示,令他們必要時配合吐蕃,進行援助,一邊深深意識到軍中目前青黃不接的尷尬狀態,帶著雄心壯志,要培育起一批可用的軍事人才來。
總不能老指望曹瑋這枚日漸年邁的定海神針,也不能老想著有張亢那樣肯棄文從戎的人才罷。
只是滿懷激情的小皇帝剛對軍製做出些具體了解,就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要靠他單打獨鬥,外加一群對軍事睜眼瞎、隻知吵架拖後腿的文臣,就想整頓猶如一團爛沼的軍隊,可真是談何容易。
趙禎不甘心就此知難而退,對著當今局勢思來想去,決定暫將小夫子召回京來,趁吐蕃與西夏酣戰時期,緊急開辦一場製舉,選拔一批當得起臨危受命的將才出來。
第二百九十三章
趙禎早有再辦製舉,擢異等之士的念頭,只因他當時僅是監國太子,小夫子又言時機尚未成熟,才不得不暫時擱置。
如今大戰將近,而朝中堪用的策略將帥之材,卻寥寥無幾,不正是製舉取士,選拔軍謀將帥的最佳時機麽?
趙禎越想越覺可行。
據他對小夫子一直拖著不回京的深刻了解,若拿這事正經同對方商量,不僅會被能言善道的前師長給推拒了去,還有打草驚蛇之嫌。
倒不如……
趙禎眼珠子一轉,仗著殿中無人,難掩得意地“嘿嘿”笑了起來。
——半個月後,當陸辭接到那道由知製誥起草、又經皇帝親筆、再是中書省蓋印等完整工序,任命他為製舉主考官,即日返京鎖院,以定章程卷子等事務的詔書時,整個人都難得地懵了。
滕宗諒看他一副罕有的石化模樣,不禁好奇地湊近來瞅了瞅,頓時目瞪口呆:“你不是已做過一回貢舉的監試官了麽?”
滿打滿算,這陸狐狸金榜題名,也就過去了八載罷了,怎就積累出主考二度的資歷了!
陸辭嘴角抽抽:“那你得問官家去。”
這神奇做法,一看就是出自前學生的手筆,也不知他是怎麽說服李迪和寇準,才同意通過這道很是荒謬的詔令的。
滕宗諒既驚奇,又羨慕,嘖嘖了好久,才猛然反應過來:“不對啊,你這一走,秦州……不,這一整路的軍務,又需找誰去?”
“你沒看到末尾那段?”陸辭呵呵一笑:“製舉期間,秦州事務暫由你與朱弟代為處理,而軍務方面,則由公壽與李將軍合計。”
盡管朝廷效率偏低,但對於官家很是關心、常常問詢的事務,還是不敢過於拖延怠慢的。
不論是十日建城,令西夏如鯁在喉的朱說也好,還是主持營救唃廝囉的計劃,建下親近吐蕃奇功的張亢也罷,都乘上了朝廷正值用人之機的東風,達成了在平時幾乎不可思議的官階官職五連跳。
盡管只是暫代,但一路節度使手裡的職務,也有著莫大的份量,是他們平時都不敢想的了。
“那我還真是沾了辭弟的光了。”一想到沒人再能把他當牛使喚的美好光景,滕宗諒面上就是抑製不住的喜滋滋,嘴上還假惺惺道:“辭弟盡管安心去罷,我一定替你把這秦州城給看得好好的,絕不掉半塊磚瓦。”
陸辭懶得理他那油嘴滑舌,蹙眉盤算一陣,複松了眉頭,步履輕快地回家去了。
好在官家雖愛胡來,但在這暫代他職務的人選上還是沒考量錯,淨選了有真才實乾,平日又常涉相關政務的,省了陸辭過多交接的功夫。
且詔書中所限定的日子十分臨近,這便意味著他行程十分緊迫,除去路途所需,頂多能擠出個兩日來做交代了。
陸辭揉了揉眉心,心裡再次把突發奇想、還給他額外派發任務的這位小上司給狠狠記了一筆,手底則有條不紊地整理起堆積在木架上的公文來。
待毫不知情的狄青步履輕快地從兵營回來,自然地又要黏上來時,就見心上人一副忙得無暇分神的模樣,不由微訝:“……攄羽,這是?”
“你來了?”陸辭頭也不抬,直接吩咐道:“來得正好,趕緊替我把最頂上那五堆都小心取下來。”
他個子不比狄青高,置放上去時是踩了小木架的,現一時半會地找不到,當然就把送上門來的這個高個子給利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