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張亢這套敷衍的說辭,他顯然是不信的,但他也未去當場戳穿,而是笑著點點頭後,就召來下仆,小聲叮囑了幾句。
未過多久,下仆便端著幾盤剛跑去酒樓買來的、還熱著的豆腐滾魚肉來了,又貼心地擺在了張亢跟前。
張亢:“……”
他一方面被陸節度對自己這一微不足道的小官,也展現出的這份細心體貼所感動,一方面又有些哭笑不得——他怎麽可能真是非要吃那口魚肉不可!
這下可好,自個兒而正事還未做半件,倒先承了份情,還成了善解人意的上官眼裡的貪吃鬼了。
張亢懷著輕微的懊惱,在道謝過後,就不再推辭,而是默默地食著這份量充足、絕對夠他飽腹的這幾盤子美味魚肉了。
他家境遠談不上不顯赫,只靠歷代的積蓄,才勉強供得起他們兄弟二人念書的龐大開銷。
又得虧他與兄長還有些微薄天賦,很快得以科場中選,才免了家中偌大負擔。
但兄弟二人,自此之前皆是兢兢業業,按部就班地晉升著。因入仕時日不久,官職頗低,俸祿自也微薄。
雖不愁溫飽,但要在京中養活一家子人,也注定不可能奢侈得起來了。
這樣的大魚大肉,他一個月裡,也不過能嘗個兩三次罷了。
很是珍惜地品嘗著上官的一番好意的張亢,未能察覺的是,正是這位被先帝戲稱做‘饕餮’的這位陸節度,以及坐在自己對面、那瞧著身材精瘦的狄青,才是真正的大貪吃鬼。
宴畢,一晚上都沒能跟陸兄說上幾句話的朱說,隻得盯上了秉燭夜談的機會。
奈何他還沒開口,就被熱情萬分的滕兄給一手摟住脖頸,笑嘻嘻地衝陸辭道:“我那間房,辭弟定還替我留著吧?”
“那是自然。”陸辭溫文爾雅道:“這麽一來,即便哪日嫂夫人忍無可忍,將滕兄掃地出門,滕兄好歹還剩個去處不是?”
——噗。
朱說艱難忍笑。
滕宗諒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道:“那可得多謝辭弟美意了。”
“滕兄不必客氣。”陸辭極嫻熟地順杆爬上:“你若真有那誠意,不妨連下個月的休沐也——”
才剛輸掉這個月所有休沐日的滕宗諒,哪裡還願上這個當?
他一聽這苗頭不對,就迅速截住這狡猾狐狸的話頭:“夜已深,我許久不見朱弟,今夜就向你借走他,不知你可同意?”
朱說:“!”
狄青眼睛倏然一亮!
“你這話問得好沒道理。”陸辭好笑道:“朱弟非我所有,你要問,也當問日後的弟媳才是。”
他哪兒猜不出滕兄迫切跟朱弟聯系感情的真正目的?
定然想著哄好朱弟,好忽悠朱弟給他當副手。
滕兄這人長得不太俊,想得倒是真美啊。
陸辭滿臉慈愛地想,反正不可能叫滕兄如願的,就讓他再高興會兒吧。
“那我便不同你客氣,將人先帶走了。”
沒了老能克他的陸饕餮出手,他哪兒還有怕的人?
渾然不知陸辭的真正想法的滕宗諒,以為計劃成功,樂呵呵地將朱說攬住,不由分說地將還不住回頭的友人給生拉硬拽走了。
而張亢勉強將那幾盤魚掃蕩乾淨,已是吃了個腸撐腹圓,輕易動彈不得了。
陸辭索性請他與李超等將官一道留下,讓下仆送到客房裡歇息去。
不過片刻,剛還熱熱鬧鬧的廳堂裡,就只剩下忙著收拾殘宴的仆從,陸辭,以及安安靜靜等他號令似的狄青。
陸辭將人一一安排走,無意中稍轉了個身,就看到跟影子似跟在他後頭的狄青,不禁樂了:“青弟莫不是忘了房門所在?”
聞言,狄青嘴唇微微翕動著,沒說出話來。
他哪好意思說,他是瞅著原本最有可能同公祖同塌而眠的朱兄叫人帶走,而錯失良機,令自己希望大增,才想方設法來碰碰運氣?
不等狄青回答,陸辭竟跟窺破他心思似的,笑著說道:“原想著同朱弟夜裡敘話,他卻讓滕兄帶走了。你難得出兵營一趟,不若就與我同眠一晚,我也好問你幾句兵營中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