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大將軍,分明是個眼瞎的!
狄青氣得夠嗆,一時間徹底忘了讀到曹瑋過往輝煌戰績時的心生向往,心裡又酸又怒,卻無處宣泄。
尤其他年紀太小,陸辭不讓飲酒,連借酒澆愁都不得,唯有借羊乳澆愁了。
雪上加霜的是,話題轉了沒幾圈,曹瑋就極自然地問起了陸辭的夫人:“既然你連弟弟都帶來了,怎不帶其他家眷?莫不是還在路上?”
陸辭淡定回道:“家母體弱,不堪遠行,且於鄉中經營鋪席,頗有滋味,也不願隨我赴任;其他幾位情同手足的友人,於京中有職事在身,也來不得;狄弟素來與我親厚,自然要隨我一同來了。”
狄青還沒來得及感到些許甜蜜的寬慰,就被曹瑋接下來的話給繃緊了神經:“哎!”
曹瑋瞪大了眼,錯愕道:“你竟還未曾婚娶!這話當真?”
他上下打量陸辭一番,果斷搖頭,表示不信:“說什麽胡話!莫說是似你這樣的青年才俊,即使次個幾等的,京裡也有數不清的人家願傾家之財,招你為婿吧,如何可能還未婚娶?”
他好歹在京中住過那麽些年,哪兒可能不知道榜下捉婿的多麽瘋狂的盛事。再說難聽些,單憑三元的名頭,縱使陸辭是個身懷不能人道的隱疾的,也絕無可能會愁娶。
真不知陸辭是如何從那些防不勝防的圍追堵截中脫身的?
狄青面上不露聲色,內心卻已是警鍾大作,渾身高度戒備。
他也稱得上經驗豐富了——這樣的話題繼續下去,多半只會發展為曹瑋熱心地列出友人中膝下有待字閨中的女郎、向仿月老牽紅線的後續的!
即便公祖自有主意,基本上不可能答應,也會叫他跟著煎熬一頓。
就在狄青心急如焚,卻不知如何是好的當頭,對於曹瑋的問題,陸辭卻是微笑不改。
他不急不慢地給人滿上一杯酒,就雲淡風輕地移開了話題:“比起這些微末小事,我更想請教曹知州的是,你年初就如此積極犒勞軍士的背後緣由,可是與西北方向近來頻傳的一些異動有關?”
第二百零二章
曹瑋被問得一怔。
半醉的眼裡如有一縷精光掠過,他將已飲空了的酒盞緩緩放下,大方地笑著承認了:“據我看來,的確是這麽回事。”
陸辭聽他在肯定了自己猜測後,就一心繼續飲酒,再無下文,也不急著追問。
大宋雖以武官守邊,卻讓文臣掌兵掌權,弊病必不可免。
縱觀偌大朝野,在那些個忙著勾心鬥角,琢磨前程,計算得失的文人之中,又有幾個脾性悍勇,渾不懼死的?
當年若不是出了寇準這麽個‘奇葩’,非逼著趙恆去前線,那恐怕包括王欽若在內的大半朝臣,都已雙股戰戰地催著皇帝南遷了,又何來的檀淵之盟。
曹瑋雖對陸辭印象頗佳,但好歹摸爬打滾多年,對汴京官場了解頗深。
那能在那攤深不可測的渾水之中一直如魚得水,屢得擢升,近來才因不知什麽緣故惹惱官家被外派的這位陸三元,又怎麽可能是不懼拿身家性命冒險的剛猛人?
曹瑋雖已半醺,腦子卻還算清醒,在不接著回答的當頭,他邊繼續灌自己酒,邊不忘琢磨陸辭發問的真實用意。
半晌,他就得出明確結論了。
——定是這位新知州憑著心思細膩和腦子靈活,一瞧出他花公使錢來犒勞軍士後,頭個懷疑起外敵的動向,從而擔心起接下來這三年任期中,秦州是否能維持安穩的局勢了。
對這無可厚非的自保念頭,曹瑋在了悟出後,卻未有絲毫惱意。
倒是陸辭能憑他三言兩語,就敏銳察覺出軍向這點,讓他很是意外。
曹瑋打了個哈哈,自認心已如明鏡一般,善意地在陸辭肩上拍了一拍,認真保證道:“城中有我親手操練出的這六千重軍鎮守,雖說大仗打不動,但只要敵軍不過兩萬,那固守城中,安心守至援軍抵達,卻是不難的。你且安心罷!”
陸辭莞爾一笑,並未像他預料的那般露出安心的神色來:“李德明自其父李繼遷死後,就一直蟄伏起來,隻敢憑厚顏無恥,三番四次試探大宋底線,但真正出兵攻宋的膽子,怕還是沒有的。”
曹瑋不置可否,飲酒的動作,卻不知不覺地停頓了。
陸辭慢悠悠地繼續道:“最有可能行戲虎之舉的,應是那位上躥下跳不停的李姓蕃僧,對不對?”
曹瑋剛將酒盞緩緩端起,聞言又猛然放下,扭頭看向陸辭,眼底倏然迸發出一抹隱忍多日的激動來:“……朝中也看出來了?”
莫不是正因如此,才派出這一直被皇家父子當寶貝疙瘩似的陸三元來這窮鄉僻壤,隻為給朝中探清楚情況?
然而看透他想法的陸辭,卻果斷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