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感到遺憾的,顯然是王欽若一派——他因始終看不透局勢,不敢下重子,連不知是否清醒的陛下也不敢似以前那樣一昧緊跟了,就怕好處撈不著,到頭來落得陸辭那下場。
等他看透後,要想下手,卻已晚了。
王欽若雖對失之交臂的次輔之位心痛萬分,卻也有可聊以慰藉的地方:他雖沒撈著額外的好處,卻也沒遭受任何損失,反倒是他的老對手們都倒霉降級,叫完好無損的他看了出好戲。
作為始作俑者的陸辭,則被這場轟轟烈烈、將朝中大員悉數卷入的大風波搶去了大半風頭,唯有官家和太子一派還清楚地記得他。
而在趙禎主動退了一步,自請辭去監國職事時,所求的頭一件事,就是懇請讓陸辭早些回歸知製誥的職務。
如此冒犯自己的陸辭,竟要被太子護著毫發無損地全身而退,如何可能叫趙恆甘心?
不過趙禎提出這點時,也已在寇準李迪等人的規勸下,清楚不可能達成,僅是方便做討價還價罷了。
在趙禎的執意堅持下,陸辭秘書省監的從三品官本位到底是被保留了,但職事卻從知製誥變成了秦州知州,且當月就得出發。
得知這個新任命後,眾人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對陸辭懷抱的情感,就從嫉妒和羨慕,瞬間變成充斥著微妙的同情和憐憫了。
秦州那是什麽地方?
位於大宋西北,正拒西夏,民風彪悍、戰事頻繁,荒涼貧瘠的軍事邊陲!
盡管西夏自李繼遷死後,表現還算老實,但也絕對稱不上是好去處。
與它相比,連陸辭之前所知的、那因貧瘠而不起眼的小小汾州,都能被勉強稱作一片福地了。
而要將陸辭打發去那不毛之地的不是別人,正是以前對陸辭無比喜愛,屢屢破格擢升的趙恆本人。
在不知內情的人眼裡,這陸三元無疑是自掘墳墓,要倒大霉了——任誰都清楚,被陛下以這樣的方式惦記著,真真是一輩子晉升無望了。
而在略知實情的人眼中,則對陸辭充滿惋惜和敬佩。
哪怕隻知曉了隻言片語,但從趙恆那激烈的反應來看,不難推斷出大概來。
在他們選擇裝聾作啞,視而不見的時候,這樣一位錚錚傲骨,不貪慕權勢、不在意功名,敢於直言規諫的青年才俊、國家棟梁,卻因損了陛下顏面,而被發配至軍事邊州……
實在該令世間無所作為的士人,感到羞愧恥辱了。
趙禎仍想為陸辭爭取留京,但趙恆卻是心如磐石,不論趙禎如何說,都絕不肯讓陸辭再留在京裡礙他的眼了,定要遠遠地打發出去才罷休。
“沒想到我與諸位煞費苦心,仍沒能保住陸秘書監。”
趙禎在最後一次爭取失敗後,心知事成定局,竭力保持面色如常地回到東宮,等在殿室中召見李迪、寇準二人時,才放縱自己露出沮喪之色:“爹爹心意已決,我無論作何勸說,亦動搖不了他。”
小夫子若非為他奮身直言,又如何會激怒爹爹?
而他明知是爹爹的過錯,在如願護住生母后,卻還是保不住功勞最大的小夫子周全,那自己又還有什麽臉面再去見小夫子呢……
寇準卻是笑了:“比起胡思亂想,殿下何不召陸辭進宮一敘?”
趙禎猶豫良久。
在同寇準和李迪商量完正事,送走二人後,他在宮室中發了會兒呆,還是下定決心,將這不如意的結果同陸辭親口說出來。
第一百九十八章
“……爹爹心意極其堅定,我實在說服他回心轉意不成,唯有讓小夫子受些委屈了。”
至於對自己這些天裡如何費盡唇舌,同寇準李迪他們商議對策,哪怕讓步也不住爭取的努力,對陸辭僅懷滿心愧疚的趙禎,則是隻字不提。
辛苦奔勞這麽些天,與姐姐相關的事辦成了,卻沒能保下最大的功臣陸辭,他哪兒還好意思提這些徒勞的折騰,借此邀功似的,來減輕內心的歉疚呢?
他在乾巴巴地闡述完最後結果後,就不自覺地垂下眼來,一時半會不敢看陸辭了。
然而他遮掩得雖快,陸辭卻是為他講學過那麽長時日的人,又怎麽可能瞧不出他負罪般的小心思。
“原來是秦州啊。”陸辭以輕松玩笑的口吻說道:“那我這些天來搜集嶺南區域的風土人情的功夫,好像是不巧白費了。”
趙禎順理成章地將陸辭半認真的話語,當做為安慰他說的胡亂話,當下心裡更難受了:“小夫子,你且在秦州忍上一些時日。我將盡快,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