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公候在外邊,見他出來,一時間嚇得不輕。
陳恨朝他做個了噤聲的動作:“噓——高公公幫我把西邊暖閣裡的小手爐拿出來好不好?就放在榻上。”
“你……皇爺呢?”
“皇爺想通了。”陳恨笑了笑,隨口扯了個謊,“放我走了,在裡邊正難受呢,我得快點走,要不等會兒他就後悔了。”
高公公猶豫道:“可……”
陳恨不再同他繞圈子,推了門,徑直往外走。還沒走出兩步,就是連養居殿前的台階都還沒跨下去一級,當即就有人將他攔下了。
李硯的侍衛匪鑒領頭,不是宮中的禁軍,是李硯的親衛。
“忠義侯陳離亭奉旨出宮。”陳恨從袖中拿出一卷帛書,舉過了頭頂,清冷的目光直逼階下眾人,卻在暗地裡緩緩的舒了一口濁氣。
抓著帛書的指尖都泛著白,也不管階下親衛有沒有給他讓路,陳恨隻當看不見,迎著刀劍槍戟的寒光往前走。
太狂了。
匪鑒同高公公都沒見過他這副模樣,沒人拿得準主意,竟然就任由著他這麽走過去。
他捧著帛書,卻不是靠著皇爺的威嚴走出去的。
誰說忠義侯差一些?
高公公很快反應過來,遣了個小太監去西邊的暖閣,取了陳恨心心念念的小手爐來,用衣袖擦了擦,跑上前塞給他。
高公公低聲問他:“怎麽突然會要這個?”
“我……”說出來怕他笑話,聞不見龍涎香,他要睡不著的。
陳恨只是接過了手爐,再抬眸看了一眼高公公:“公公猜到了?”
“你執意要走,攔你也是無用。這陣子你與皇爺都難受,老奴看著也難受,若此番你能高興些,你便去罷。”
“謝謝公公。”陳恨拍了拍老太監的肩,輕聲在他耳邊道,“等皇爺起了,給他揉揉手腳罷。”
“好。”
“皇爺這兒。”陳恨頓了頓,“就勞公公費心伺候了。”
“好。”高公公推了他一把,“你快走吧,等底下人回過神,你又走不了了。”
才說了這句話,匪鑒察覺出不對,上前就要攔他。
陳恨攏著手,斜眼睨著他:“你想做什麽?本侯是皇爺親封的忠義侯,皇爺聖諭讓我出宮,你想做什麽?”
匪鑒不動,頗心虛的迎上他的目光:“侯爺,待匪鑒遣人去問問皇爺……”
“你在養居殿幫著皇爺守了本侯一個月的事情,本侯還沒來得及同你算帳。皇爺那兒的帳是算不清楚了,你這兒的,本侯還能同你算算。”
“那侯爺就盡管同匪鑒算算好了,匪鑒亦奉了皇爺口諭,要在此處……”
陳恨猛地抽出他腰間的長劍,架在他的頸上,一字一頓道:“趙匪鑒,你不要忘記了,你同匪石,是誰撿回來的。”
“侯爺於匪鑒兄弟二人有救命之恩,匪鑒沒齒難忘,只是皇爺……”
“好。”陳恨一挑眉,轉頭去看高公公,“高公公,你去問問皇爺。”
高公公自也明白他的意思,拱了拱手,就往殿中去。
其實高公公根本也沒進到內室,只在殿中待了一會兒,出去時,裝出好老實的模樣,道:“是皇爺準的。”
匪鑒仍是懷疑,卻不敢再阻他。
一推手腕,陳恨將長劍往前一送,就將長劍插回了他掛在腰間的劍鞘,轉過身,風鼓起他的衣袖,像許多的雀兒在他袖中,掙扎著要飛出去,要飛過宮牆去。
出了養居殿,直往南邊的宮道兒走,陳恨將帛書塞在衣襟裡,抓著李硯送他的手爐小跑著向前。
月色不明,自宮牆琉璃瓦簷漏出,撒在他身上,照出暗暗的紋。
衣袂紛飛,陳恨隻回頭看了一眼。養居殿的簷角與夜色溶在了一處,再看不見別的什麽,他便不再回頭了。
今晚宮門前守禁的是禁軍統領許將軍,他原本是不用來守的,只是為了陳恨來走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