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恨低頭,揉了揉鼻子,輕聲道:“風吹著難受,就回來了。對不起啊,皇爺,沒跟你說一聲就自己回來了。”
他從來不擅長撒謊,更不要說是在李硯面前。
“出什麽事情了?”
“沒有什麽事情,我想……”陳恨轉念一想,要去江南的事情倘若貿貿然地同李硯講起,李硯一準不會答應,還是過幾日再好好地跟他說好一些,便住了口。
李硯見他不說話了,問道:“你想要什麽?”
“沒有。”陳恨又搖搖頭,“沒有什麽。”
看也看得出來,他分明就是有什麽事情。
陳恨將手按在門上,就要趕人了:“天晚了,皇爺要是沒事兒,就快回去睡吧。”
李硯原本站在門檻那邊,這時候一隻手撐在門上,一隻腳也踏了進來,抵著門扇,道:“朕今晚在你這兒睡。”
“皇爺,我今晚不想……”
李硯伸手把他抱進懷裡,一踢腳就將門關上,又吻了吻他的鬢角:“不做別的。要是給他們看見朕被你關在門外,他們背地裡要笑話的。”
“嗯。”陳恨抱著他,拍了拍他的背,歎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把人給推開了,還是那句話,“天晚了,奴去要些熱水,皇爺洗漱洗漱,快睡罷。”
他心不在焉地伺候著人上了榻,吹了蠟燭,自己也摸摸索索地爬上榻去。
已經是夏日裡了,天熱,窗子都開著。
帷帳放下來了,銀鉤上掛著香草避蟲。那香草是陳恨閑時編的,養居殿的宮人他都送了兩枝,而李硯榻前格外的多。
陳恨頗頭疼,他不知道要怎麽跟李硯開口,更不知道要怎麽跟李硯解釋。
系統給他安排的任務期限是永嘉五年年底。
陳恨在心裡描畫著時日,從長安去江南,緊趕慢趕也要三四個月,他要去,這幾日就得動身。
這回的任務時間拖得太長,他幾乎要以為那是他的最後一個任務。
這念頭一閃而過,系統給他安排的是明君賢臣劇本。
賢臣,要為國為君而死,要死後封賢,才算是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賢臣。
江南,莫不是他最後的歸宿。
他面對著牆,月光透過帳子照進來,在牆上打出一片影。
陳恨看著出了一會兒的神,迷迷糊糊的,李硯就靠上來了,貼著他的後背。
陳恨反手推了推:“皇爺,熱。”
李硯不動,反倒靠得更近:“又在想什麽?”
“都說了沒有什麽了。”陳恨偏了偏頭,將半邊臉都埋在軟枕裡,說話聲音悶悶的。
“離亭。”
“我……”陳恨卻問,“皇爺,忠臣賢臣,是不是生來就是給皇帝當刀子和擋刀子的?”
是。
爛熟於心的帝王心術告訴李硯,是。
他自己從前也說過這樣的話——不看忠奸,單看有用無用罷了。
為臣者,理當把自己鍛做帝王手中的一把刀。
要能傷敵,也能護主。
刀隨主使,要削金如泥,要忠誠不二,要萬夫不當。縱使有時要入鞘藏鋒,要以刀試刀,要剛折卷刃,那也是理所應當,心之所往。
李硯將他抱得更緊,悶出一層薄汗也不松開分毫,李硯溫聲道:“怎麽這麽問?”
“沒怎麽,就是忽然想問問。”
“不是。”李硯定定道,“最起碼,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