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資格。
正收東西的時候,高公公不巧推門進來了:“侯爺?”
“啊……我就隨便看看。”陳恨飛快地把卷軸收好,咕噥了句,“因空見色,色即是空。”
高公公道:“外邊的大人們不肯走。”
“話說得不夠狠?”
“老奴說的是侯爺原話。”
“什麽?”
高公公學他方才的模樣,冷聲道:“‘讓他們滾。’”
“這樣。”陳恨抓了抓頭髮,“外邊又要下雪了罷?派個人去抱元殿,找一炷最大的香,就在殿前點著。給他們一盞茶時候想想,想走的就走。一盞茶之後還不走的,愛跪著就跪著,再想走就走不了了,跪到香燒完了才能走。”
吩咐完事情,陳恨還是一個人坐在內室發呆。
昨晚一夜沒睡,光顧著安排身前身後事去了。李硯雖一年沒在養居殿住了,但是養居殿每日還都點龍涎香。
陳恨有個不為人知的小秘密,他喜歡聞龍涎香,喜歡到只要聞見了,就會睡得很好。
正昏昏欲睡的時候,高公公又在外邊敲門了:“侯爺,徐大人來了。”
徐醒。
陳恨仰著腦袋,緩了緩神,起身出門。
那時候宮裡人來侯府報信兒,徐醒也在,他就讓徐醒先回去了,誰知道他還是過來了。
陳恨踱著步子,走到外殿門前,透過門上貼著的明紙,只看見徐醒在簷下,一面咳嗽,一面同跪在下邊的臣子說話。
一盞茶時候早也過去了,地上擺著一個香爐,好大的一炷香燒得慢。
徐醒是在幫他解圍,還誇他。
他同徐醒共事近一年,有的時候文臣的事情,吳端不好出面,蘇相年紀又大,所以總是他與徐醒來辦。
但是徐醒為人太過溫和,要和文人吵架,還是差一些。
陳恨在門內看了一陣,估摸著自己是時候出去了,才一把推開殿門,邁著步子跨過門檻。
他皺眉凝眸,放慢了步子踱出去。
這時候眾人屏氣噤聲,俱是看著他,看這位手眼通天的侯爺又要做些什麽。
陳恨也不看他們,隻道:“你們繼續,不用理我。”
他說繼續,可是也沒有人敢再吱聲。
於是陳恨就立在台階上,靠在廊柱前,同階下眾人靜靜的對峙著。
一直到天上飄起了雪,陳恨下意識伸手去接。
這是雪花還不大,在他的手心裡很快就化成了水,他將雙手兜進衣袖,緩緩步下台階。
他在最後三級台階上停下了,階上雪水,濕滑得很。他隻用衣袖拂了拂台階,順勢就坐下了。
“諸位,我陳離亭早前就被族譜劃出去了,孤家寡人一個,沒有姊妹。皇爺后宮裡的位置,我不送人進宮同你們搶。”
陳恨抬手招呼了個小侍衛上前,反手抽出他別在腰上的長劍,拿長劍慢慢地割斷左手邊的衣袖,不緊不慢地道:“我自個兒呢,又是個斷袖,這輩子也不會有女兒,也不同你們搶皇爺——當然,我也不同你們家女兒搶。你們不用著急。”
他握著長劍,劃開布料經緯,將半邊袖子割下來丟給他們:“日後我要是食言,你們就把這半邊衣袖甩我臉上。”
眾人有些急了,忙道根本就不是因為皇爺選妃的事情才過來的。
陳恨好笑地瞥了他們一眼,悠悠道:“我知道,快一年了,皇爺重病不起,我一人把持著朝政。這一年,朝政變動也大,我行事過急過剛,諸位心裡都犯嘀咕,忍著我到現在,算是給我面子。”
“其實我自個兒覺著,我辦的事兒,都還不差。只是有的時候沒能顧得上諸位的心情——”陳恨沒心沒肺地朝他們笑,“其實你們有什麽好顧忌的?一個一個就只會跪。”
不等眾人反駁,他繼續道:“等開了春,我赴江南平叛。我在朝裡做的事兒不多,這是最後一件。我不回來了,再也不回來了。這之後,諸位就拾掇拾掇——”
“你們同皇爺君臣齊諧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