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裡燃起衝天的火光。
李硯原本正專心看信,後來熱風掀起馬車簾子,他轉眼一瞥瞧見了,不等馬車停穩,就跳了下去。
似是被熱浪衝著了,李硯往後倒退兩步,轉頭去問身邊的蘇相,聲色沙啞:“他就……這麽狠心走了?”
“等閩中事了,就回來了。”這話也是陳恨教蘇相說的。
門前懸掛的忠義侯府牌匾,轟然落地。
漫天的火光與煙塵裡,陳貓貓從那邊跳出來,要往躲在長街街尾的陳恨那邊跑,陳恨一閃身就躲到了牆後邊。
於是陳貓貓搖著尾巴湊到李硯身邊去,用爪子撓他的衣擺。
第114章南柯(4)
此後山高水長,一個江南,一個長安。
陳恨在前線平叛,李硯在後方坐鎮。
朝裡誰也不知道,他二人之間還鬧過一出囚禁造反的戲。
旁的人來看,只是從前的皇爺與侯爺,把後背與要害都交到對方手中的交情,心意相通,生死不渝。
陳恨對他再不敢放肆,一封一封正正經經的折子傳回長安。有的時候用鎮遠府吳小將軍的名義,有的時候又用禦史台徐禦史的落款,卻從來不用忠義侯的名頭。
折子最末,看模樣好像是隨口一說,又好像是不願意白白浪費那一兩行空白,陳恨懷著一點點小心思,問起李硯的飲食起居。
李硯大概是怨他,一句話也不回,一道道旨意規規矩矩地發下來。
但是李硯在正經事情上從來不虧待他。
江南發回去的折子,不論是借誰的名兒,李硯事事允準;江南的軍餉佔了國庫的一半,是李硯不顧朝臣反對,一意孤行換來的。
江面上戰船的槳聲燭影,養居殿裡的青燈壁冷,沒有青鳥傳信,只有馬鞭揚起道上輕塵,送去公文。
就這麽過了一年,到永嘉四年。
陳恨用一年時間,以江南十八座城做餌,不知不覺地把閩中叛軍分裂在幾個地方——這是從前在吳端的軍營裡排列沙盤的結果,他想不出再好的法子。
剩下最後一座城,他安排的是自個兒母家所在,輿圖上連名字也沒有的青陂。
這一年來江南軍隊半守半退,一步一步將叛軍往甕中引。到了這時候,正是叛軍氣焰正盛的時候,青陂也是最凶險的所在。
陳恨想著他得親自走一遭。
也不敢讓吳端或是徐醒知道,他是知道自己的命數的,怕一不留神害了他們。
劃了一小半的人到麾下,陳恨換下一年來常披的甲胄,趁著夜裡,素衣渡江。
只是他沒想到,徐醒會早早的就知道這件事,還不動聲色地一路跟著他。
那時候陳恨站在船板上吹風——在將士面前,他不能做出一副蔫蔫的模樣,不能趴在欄杆上,所以他只是拍遍欄杆。
徐醒背著手,踱著步子從他身後走近:“侯爺帶著人,這是要去哪裡?”
陳恨被他嚇了一跳,看清楚來人後,道:“你怎麽……”
“夜裡江上風大,給侯爺送衣裳來。”
陳恨卻不理他,一轉身撐手,坐到了欄杆上,晃悠著雙腳道:“馬上又要入冬了,你還是注意著自己的身子罷。”
“你也該……”徐醒頓了頓,約莫還是不大習慣說這樣的話,“注意些才是。”
陳恨顯然是沒聽進去,隨口應了一聲:“嗯。”
“其實一年多來,布置的也差不多了。要不……”徐醒還是頓了頓,才繼續道,“讓皇爺召你回去罷?”
陳恨搖頭。任務沒有完成,這是他的命數。
“你不想回去,還是皇爺不想讓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