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陳恨一驚,又放緩了聲音,“怎麽會像?”
“父皇一輩子殺伐決斷,喜歡把權力握在掌心,容不得旁人忤逆,就算只有那麽點兒苗頭,不惜一切也要掐死。”
陳恨垂眸不語。
“方才李渝說‘賀姓賤籍’的模樣,最是像他。不過他有胡人血統,所以也最不像他。”李硯想了想,“皇長兄也像,皇長兄其實很厲害,把爪子磨得很利,也狠得下心。”
“不是的。”陳恨輕聲辯駁,“太子爺是天底下最溫和的人。”
“只是在我們面前,他把爪子收起來了,他是為了我們才把手段一點一點變強硬的。”李硯想了想,“不過皇長兄也不像他,如你所說,皇長兄也溫和,他對我們這些弟妹都溫和。”
他又道:“最像父皇的,有兩個人。一個是李檀,李檀浪蕩,好美色,父皇后宮三千人,這一點上,李檀同他很像。”
“還有一個?”陳恨想,他該不會是要說賀行?
“還有一個——”李硯卻道,“是朕。”
“皇爺怎麽忽然這麽說?”陳恨抓著他的手緊了緊。
“父皇偏執,認定了的東西,到死也抓著不放手。他喜歡權力,臨死前還叫李檀把玉璽放到他的枕邊;他看上的人,折斷了手腳也要得到。”
“可是……”
“皇長兄慷慨,死的時候什麽也不管了;在江南莊子的那個李檀,也甘願去那麽遠的地方;方才那個李渝,朕說把賀行的手腳打斷了給他,他也不要,寧願讓賀行去彈琵琶。他們——”李硯一頓,“全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
“皇爺。”
這時候行過花廊,月光花影照著,李硯笑了笑,將他的手握在手心:“你要小心了,朕一旦拿起了,就放不下了。”
*
四月十五,聖駕回城。
長安城中才亂過一陣,回去時為求謹慎,是一輛又一輛的馬車車隊。
最後邊跟著的是囚車,幾個作亂的世家朝臣。
馬車經行朱雀長街,陳恨掀開簾子,往外看了看,只看見緊閉著正門的徐府。
李硯瞥了一眼,道:“徐枕眠走了,他娘是公主,在東邊有封地,他回那兒去了。”
“走了?”陳恨一愣,“他那病還沒……”
李硯撚了撚衣袖:“章太醫這幾年帶出來幾個徒弟,還算能用。但他不在,朕到底還是不放心。要是你這幾年留意些,別把自己弄得左一道傷右一道傷的,就叫章太醫去給徐枕眠治病。”
陳恨點點頭:“那奴留意著就是。”
“嗯,過幾日派他去。”
算算日子,完成任務的期限也快到了。陳恨又道:“皇爺,給太子爺平反,還有清算徐家的旨意,能在四月底下來麽?”
他想了想,非逼著人家加班加點做出案卷來,還有些不好意思,便補了句:“要是讓閣中這麽快做出來有難處,奴能去幫著做做事的。”
李硯看了他一眼:“不用你,閣中就快辦好了,再過幾日就能出來。”
“好。”
李硯歎了口氣:“你還是有事情瞞著朕。”
“這事情……”陳恨抓了兩下頭髮,這事情還實在是說不得,“等什麽時候有機會了,再告訴皇爺吧。”
馬車直接到了養居殿前,一月未歸,高公公領著宮人在階下候著。
風塵仆仆,一路上馬車又顛得厲害,草草用了午膳,就鑽回西邊的暖閣睡覺。
一直睡到傍晚,夕陽余暉透過窗紙照進來的時候,高公公把他喊起來:“離亭,起來了。”
陳恨揉了揉眼睛,愣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哦,皇爺該用晚膳了,高公公你等會兒,我收拾收拾,這就過去。”
“皇爺先不用晚膳,但你還是要先收拾收拾。”
“皇爺出去了?”
“沒有,皇爺在養居殿等你,你且去換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