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硯自然不上前線,只是留在江州郡守府上坐鎮。
白日裡在堂前坐了一日,看前線人遞回來的消息。
情勢不錯,這十來日江南的盤查在明面上放松了許多,賀行也跟著放松了許多。
再加上今日過節,賀行船上的人躲了有幾個月了,耐不住寂寞,手下人偷摸著冒險上了岸,劫了兩艘載著酒水的貨船。
其實那岸上全是李硯的人,他們劫哪一艘,都是一樣的結果。
“傳各處。”指節一叩木案案面,李硯笑了一聲,“今晚子時。”
賀行。只要不放他回閩中,切斷了他與閩中的種種聯系,他一人獨木難支,不成氣候,如今已是山窮水盡的地步,要除去他,還是很容易的。
李硯轉頭看向案上跳躍的燭光,心道,若是前世也多注意些多好,那麽簡單的事情,非要陳恨為他殉了才算完。
那不是賢臣,殉了的才不是賢臣。要好好的,能笑能鬧的,才能算是賢臣。
陳恨就是賢臣,他是不是賢臣,不是什麽天道說了算的,是李硯這個做君主的說了才算。
盡人事,卻不聽天命,逆天改命。
*
深夜子時,無星無月。
自前方回來報信的士兵一個接著一個,匆匆進出府中。
李硯面前鋪陳著一面輿圖,他用指尖指了指某一處海域:“小舟竹筏,趁著夜色繞過去,點火。”
隨行的官員才要下去傳令,只聽李硯又冷聲道:“傳下去,戰後憑敵人左耳論功行賞,賞十金。捉住賀行的,不論賀行是死是活,賞百金。”
“這……”
這是一筆多余的開銷,沒有正經來源,所以傳令的官員為難。
“各種賞賜皇爺來出。”李硯頓了頓,忽然想起自己在江南不是皇爺,又補道,“侯爺奏請皇爺,由皇爺出。”
江州與前線離得不遠,等了一會兒,李硯起身出門,站在堂前廊下往外看。
遠處火光連成一線,將半邊天都燒透了,火已經點起來了。
他想起前世在忠義侯府的那一場大火。
這回不會有了,這回的火,會燒到該燒的地方去。
凝眸再看了一會兒,很快就有人再傳回消息,一切順利。
事情不難,這死局很容易破,前世不過是走了最難的一條路。事情都在李硯意料之中,只是思及前世,聽見這消息時,也忍不住攥緊了手。
同陳恨寥寥幾字帶過的事情,部署一個多月,輕描淡寫,指揮若定。
其實是他在前世籌謀了十五年,今生日日夜夜都在籌劃的事情。
這一個多月,其實根本沒有什麽事情可說,他只是在不斷地推演沙盤,一遍又一遍,找一個最穩妥的法子。
旁的人看他,只看見他坐在沙盤前發呆,沒有別的事情可說,沒有驚心動魄的權力算計,也沒有慷慨悲壯的出征戰爭。
他不過是坐在堂前,像很多次推演沙盤那樣,把日思夜想的一步一步變成了現實。
身邊的蘇衡見他不大對勁,忙暗中推了推他:“爺?”
李硯回了神,卻問他:“你懂得戰後收局罷?”
蘇衡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隻問道:“什麽?”
“論功行賞,收拾殘局,把賀行或者他的屍首用囚車運回長安去,聽候發落。”李硯再想了想,“就這麽些事兒,你會罷?”
“爺是……”
“現在回去,還來得及陪他過個小年。”
“雪天路滑,天色不明,爺這陣子勞心勞力的,今晚也沒怎麽睡,要不還是明日再……”
“路不算遠,再過一陣子天也就亮了。”李硯擺了擺手,“去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