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啊,我騎不了馬……陳恨像一具屍體趴在馬上,而那人則牽著馬韁繩,慢慢地走向前走。
陳恨好像睡了很久,其實他只是在忠義侯府到宮裡的一段路上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從前的事情。
……
李硯從前是皇八子,他是皇后娘娘所出的皇子,他的親生兄長是皇太子,他的親生姊姊是昭陽長公主。
皇子原就是天底下尊貴的人,而李硯又是皇子之中尊貴的皇子。
李硯十五歲加冠的那日,皇太子遭誹謗,被收押入獄;皇后娘娘自請前往長安城外的三清山為國祈福;昭陽長公主換上嫁衣,遠赴西北和親。
李硯亦是從雲裡跌倒了泥裡。
他被封了個嶺南王,就被打發到山高水遠的嶺南去了。
陳恨是陳府的庶二公子,從前陳府為了討好皇太子,把他送進宮去給李硯做伴讀。後來皇太子出了事,陳府壯士斷腕,將陳恨的生母林姨娘逼死,又將陳恨掃地出門。
那陣子發生的事情很多,朝廷重新洗牌,陳恨自己亦成了孤家寡人。
事情太多,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單單夢見這一件小事。
李硯取字的那件事。
……
那時李硯才要加冠便出了事,所以他算是還沒有加冠。在嶺南安定下來後,陳恨忙得焦頭爛額,竟然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
這個嶺南王是隨便封的,所以嶺南根本沒來得及準備嶺南王府,見李硯失勢,便隨便撥了兩間房子給他們住。
陳恨為了不讓他喪失志氣,每天晚上都給他講故事,那一日正講到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他說:“有的人呢,雖然高門朱戶,他們的胸懷卻不見得比住茅草屋子的杜先生寬廣。更何況我們還有瓦片屋子住呢。”
十五歲的李硯歷經了長安的一番風雨,已然有了一點男人的樣子,他伸手握住陳恨的手,點點頭:“我明白,離亭。”
陳恨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嗯,王爺睡吧。”
只是李硯喊他那一聲離亭,他聽著怎麽這麽奇怪?
陳恨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李硯還沒有取字,便伸手把他推醒:“王爺?王爺?”
“怎麽?”
“王爺該取字了。”
李硯又拉住他的手:“你為什麽喚作離亭?”
陳恨隨口答:“長恨短恨,全是長亭短亭。”
他還有半句話沒說,因為負負得正,以毒攻毒,否定之否定是肯定。他爹陳老爺不怎麽喜歡他,給他取名字時偏偏挑一個恨字,他想著用字救一下。
李硯想了想,然後用指尖劃著,在他的手心寫字:“寄書。”
“什麽?”
“長亭短亭,我給離亭寄書。”
一件很小的事情,遠沒有嶺南的其他事情來得驚心動魄、銘心刻骨。
然後陳恨就醒了,還迷迷糊糊地跟著夢裡的李硯喊了一聲寄書。
他被人抱著走上台階,抱著他的那個人一聽這兩個字,拾階而上的動作隻輕微的一頓,很快又帶著他往前走。
陳恨清醒了些,卻不敢睜眼,隻好繼續裝睡。
有一句話李硯總沒說錯,原來他真的抱得起他了。
……
傍晚的夕陽余暉透過窗紙照進來。
殿內有些暗,陳恨看東西看得並不清楚,只有一件東西看得很清楚,李硯手裡的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