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時,李硯也忙。要祭天,要接受百官朝賀,各州府的書信奏呈要看,還要去幾位重臣家中拜訪。
李硯抽空來看他,有的時候是清晨,有的時候是深夜。不過不論是清晨深夜,陳恨總是睡著。
他怕李硯怕得要死,他怕自己一睜眼,就看見李硯持著長劍坐在自己床頭。所以他總是閉眼睡覺,睡不著就逼自己躺著,死屍似的一動不動。
所幸李硯沒再一揮手,就把長劍插在他的床板上。
他有一回忍不住,悶在被子裡咳了兩聲,還以為裝睡的事情一準暴露了,李硯一準又要抽劍出鞘了。可李硯把他扶起來,給他喂了兩口溫水,就放開他了。
李硯一放開他,他就像蝸牛鑽回自己的殼裡,順著錦被滑回去躺好了。
他滿以為自己裝得挺像。
……
一直到了初五那日,鎮遠府吳端小將軍來探他的病。
吳端扶他坐起來,問道:“你怎麽樣了?我之前來看你,你總是睡著。”
“好些了。”
“我看也是好些了,我之前來看你,你的臉都燒紅了。”
“是嗎?”
“來,張嘴我看看牙口。”吳端伸手捏他的臉。
陳恨哭笑不得:“又不是相馬。”
吳端隨口道:“我近來總往宮裡跑,臨出門前我爹問我:‘你去哪’,我說我去長樂宮,惹得我爹要拿鞭子抽我。”
“嗯?他抽你做什麽?”
“長樂宮,皇后居所。我一個外臣跑去皇爺的后宮玩兒,他不抽我抽誰?後來還是我娘幫我作證,我爹才相信長樂宮裡住的是你。我走的時候,我爹還犯嘀咕:‘忠義侯怎麽住在長樂宮裡?忠義侯到底是個男官女官?皇爺到底喜歡男的女的?’”
陳恨心道吳端還是太年輕,李硯讓他住長樂宮,明顯就是為了嚇唬他。一想到李硯,身上就覺得冷,陳恨躺回床上,裹緊了被子。
吳端又道:“誒,我前幾日跟你說那個話本子,我買著了,你要不要看一看、解解悶?我翻了兩頁,其實和事實相差無幾,我從前怎麽沒發現你和皇爺這麽——嘖。”
好意味深長的一聲“嘖”。
“吳小將軍你瞎麽?”陳恨氣結。
“真的沒有乾柴烈火?”
“我和皇爺都是乾柴。”
“你別生氣嘛,你這樣生氣,病是好不了的。過幾日我讓家裡人給你縫一個抹額,系在頭上,還繡花兒的,你一生氣它就勒你,勒得你腦袋突突地跳。”
“你不來我就不會生氣。”
吳端幫他掖好被子:“我來時聽伺候的宮人說,你近來總是歎氣,就想著逗逗你,誰知道一提皇爺你就惱?你做那件錯事兒,還沒向皇爺認錯?”
他要是死不承認謀反,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若是俯首認罪,恐怕李硯一揮手,就讓人把他推到刑場上去了。
於是陳恨很沒底氣地說:“我沒打算認錯,我預備混過去。”
“你就在皇爺眼皮子底下,你混得過去麽?”
陳恨不想再說,便閉上眼睛,喃喃念道:“我是病人,我是病人……”
“隨你罷,我先回去了,鎮遠府還有事情。”
吳端起身,撫了撫衣上褶皺,正摸到一處被挑破的小窟窿,便笑道:“我來時經過武場,皇爺在裡邊練劍,一時興起,與他過了兩招,我這衣裳就成這模樣了。若被我娘看見,又是一陣嘮叨。”
“活該。”陳恨撇嘴,他覺著是吳端顧忌著君臣之禮,故意讓著李硯,這小將軍忒沒骨氣。
不料吳端卻道:“皇爺才像是心裡藏著事兒的,出手狠戾,招招不讓人,我看好幾個陪練的武師臉色都不大好。”
招招不讓人——陳恨閉上眼睛睡覺——陪練的又不是他,管他呢。
吳端又道:“你從前不總把皇爺當弟弟看?現在你弟弟不高興了,你什麽時候去看看他。”
“好。”陳恨是隨口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