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硯下意識應道:“離亭。”
黑暗中,陳恨看不見他的臉,只聽出他的語氣中的狂喜,李硯道:“先喝點水?你想吃什麽?喝點粥好不好?墊墊肚子再吃藥。我從西北給你帶了蜜餞,可甜了,你不喜歡吃藥就搭著蜜餞吃,好不好?”
陳恨卻問他:“爺,我是不是瞎了?”
李硯一聽這話,慌道:“你等著,章老太醫就在偏殿候著……”他似是想起了什麽,愣了愣,隨後才輕笑道:“沒點燈。”
他抬手點亮榻前的一支小蠟燭,借著燭光,陳恨看見他身上穿著的衣裳,便改口道:“皇爺。”
“你喜歡喊什麽便喊什麽。”李硯就要起身,“我去找章老太醫來給你把把脈,再讓他們把小廚房煨著的米粥端來。”
陳恨笑著點了點頭,心想他還是像小孩子似的,這一點小事也值得他慌成這樣。
“你……”李硯似是囑咐,又似是哀求道,“別再睡了,起碼這陣子先別睡。”
陳恨再點了點頭,輕聲應下:“好。”李硯要走時,陳恨又喊了他一聲:“皇爺。”
“怎麽了?”
“再點幾根蠟燭,我怕黑。”他的夢裡全是黑的。
“好,全點起來。”
養居殿內燈火通明,陳恨歪著腦袋靠在枕上,盯著燭光發呆。
章老太醫給他把脈,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他看著殿內貼著的某一張黃紙朱砂的符紙出神。其實殿內不止貼著符紙,那帷帳也都用朱砂畫上了符。
好像是捉妖精,要把那妖精死死地困在養居殿。
章老太醫輕聲向他解釋:“那是三清觀裡行相子道長的符,說是能起死回生、招魂的,皇爺求來貼的。門外更多,都貼滿了,不知道的還以為……”
陳恨笑了,李硯怎麽還信這個?
“你啊,下回可不許這麽冒險了,哪有直拿著匕首往胸口裡扎的?”
陳恨道:“那位置還不是你給我指的?”
章老太醫一瞪眼:“我以為你扎別人,誰知道你扎自己?”
他轉頭去開新的方子,李硯守在榻邊,慢慢地喂陳恨喝了半杯熱水。
飲過了熱水,陳恨隻覺得四肢百骸都暖和了些,他舒了口氣,見李硯皺著眉,便想著要逗逗他。往身下一瞥,問道:“皇爺,是龍床嗎?”
李硯與他說話時,才稍緩了神色,點頭道:“是。”
“臣三生有幸。”
“你本就福澤深厚。”這話也不知李硯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之後李硯又道:“我代你去看了西北的月亮。”
“如何?”
李硯定定地看著他:“沒有嶺南與長安的好看。”
陳恨笑著應了一聲。原是不想叫他擔心的,誰知道才睡過這麽久,竟又有些困了。隻教自己做出很輕松的模樣,仍是朝他笑了笑,道:“臣想睡一會兒。”
“那你睡吧,等藥好了我喊你。”李硯頭一回對他用了皇爺的自稱,“朕在這兒給你鎮著病鬼。”
病鬼是嶺南的說法,嶺南有些地兒巫醫不分。不過李硯從來都不信這些東西。
他也實在是病急亂投醫了,一會兒是道家的符,一會兒又是巫家的鬼。
不過陳恨也實在是管不得他信什麽了,隻覺得身上暖意漸漸散去,蓋著的錦被有些沉,胸前傷口沒什麽知覺了。一閉上眼睛,他整個人也就沒感覺了。
若是讓他現在去死,他大概也沒什麽遺憾了。
總歸在通明燈火之間,他已經見過李硯一面了不是?
李硯守在榻邊,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臉,指尖感受到一點溫度,也不知道究竟是誰的。再探了探陳恨的呼吸。手向下,又搭在了他的脖子上,頸上血脈也是微微跳著的。最後捧起他的手,認認真真地探他的脈。
他找尋陳恨還在的所有證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