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恨一時忘記了,《紅樓夢》裡的故事在這兒,也就只有李硯與他知道,他便道:“這是個故事,下回我給高公公講。”
方才高公公將他頭上發帶拆下來之後,就隨手遞給了他,這會子要用了,伸手向他要,才看見陳恨手裡絞著發帶,打了一個一個的死結上去。
高公公氣極反笑:“你做什麽呢?”
“我……”陳恨手忙腳亂地拆解,又是隨口胡謅,“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張先的這句詞,在這兒也只有李硯知道。
“好罷。”高公公幫他綁好了頭髮,無奈歎道,“你若真不想去見皇爺,今晚老奴做主,給你開假,你明日再來。”
躲過一晚是一晚,陳恨也實在是怕了李硯了,得了他這句話,忙不迭就向高公公道謝。
高公公狡黠一笑,低頭擺弄發帶,悠悠道:“不過皇爺沒讓你搬到掖幽庭去住,你就住在養居殿偏殿。今晚你不用去見皇爺,說不定皇爺會來找你。”
才是正月十五的天,傍晚時候天上又飄起了小雪。陳恨將目光投向院中積雪,他在想,他能不能再生一回病,暫時避開李硯。
“不許胡想,皇爺讓我看著你呢。”
陳恨玩笑道:“高公公還是特務頭子?掌控東廠?”
他又反應過來了,這兒沒有這種東廠,這也是個只有李硯才知道的東西。
高公公道:“好了,別說胡話了。晚飯還沒吃吧?老奴在禦膳房還有點面子,帶你去吃點東西,你也換換心。”
陳恨再道了一聲謝,就直接從欄杆上跳下去了。也才三級石階,不高,就是他那衣裳大,踩了衣擺,腳下積雪又滑,差點兒就面朝地兒摔了。
高公公實在是無奈:“怎麽還越活越回去了?總是胡鬧。”
陳恨笑道:“高公公,方才我跳下來時,感覺自己像個降落傘。”
為人處世,高公公是宮裡最厲害的,但這回,他簡直要被陳恨氣壞了:“離亭,你別再說旁人聽不懂的話了行不?”
陳恨向他道歉,又摸著鼻子笑了笑。
有時候他會覺得慶幸,得虧這兒有李硯在,否則他跟別的人說話,他們一句也聽不懂,那豈不是要把人給逼瘋?
陳恨覺得自己真是天底下最好、最寬容、最善解人意的人,自己明明都這麽怕皇爺了吧,卻還是能找出他的某一個好處來。
去禦膳房的路上,他又遇見了章老太醫。
天黑,章老太醫只看見他的人,沒看見他身上穿著的衣裳,遠遠地就朝他打招呼:“侯爺,你又裝病不去赴宴?”
陳恨解釋道:“我沒裝病,上回我是真的病了。”
待看清楚他身上的衣裳,章老太醫問他:“誒,你知道老夫行醫這麽些年,最擅長治的是什麽嗎?”
“是什麽?”
章老太醫靠近,神秘兮兮地道:“是屁股。”
陳恨陪笑:“那還挺別致的。”
“你要是什麽時候挨了板子,還有……你就來找老夫,老夫保證給你治得完好如初。”
還有後邊的那句話,章老太醫好像是含著一口水說的,陳恨沒聽清,他問:“還有什麽?”
“還有提前預防屁股疼的。”章老太醫咳了兩聲,佯正經道,“你知道治未病嗎?”
“我知道呀,‘聖人不治已病治未病。’”
章老太醫正經點頭:“對,就是那個。”
陳恨撓頭:“治挨板子也是治未病?”
兩個人出去吃飯,路上遇見熟人,那必然是要帶著熟人一起吃飯的。於是——
章老太醫現已加入晚飯隊伍,本隊隊長:高公公。
他三人在高公公住的院子裡吃飯。高公公在禦膳房果然是有面子,案上菜色,不比元宵宮宴的差,案上酒水,也不比元宵宮宴的差。
“老高。”章老太醫用手肘碰了碰高公公的胳膊,“陳離亭這麽喝酒,是不是不大好?”
高公公轉頭去看陳恨,見他雙頰薄紅,一隻手舉著酒杯,另一隻手撐著腦袋,搖晃著連坐也坐不穩,分明是已經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