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抬起頭,透過案上橫斜的梅花枝子去看李硯:“皇爺,我是不是……”
這時匪鑒在外邊敲門。三清觀預備下了宵夜。
見了匪鑒,陳恨才想起他忘記的是什麽事兒——遺書!他托匪鑒散了滿天的遺書!
待匪鑒將一碟子梅花糕放下,陳恨忙下了榻,扯了扯他的衣袖,把他帶到門外去說話:“匪鑒,我給你的那些信?”
匪鑒正色道:“公子你放心,我都收好了,等雪一停,我連夜下山給你送。”
“不是不是。”陳恨連忙擺手,“不送信了,那些信……寫得不好,是我想錯了,你還給我吧。”
“公子?”
陳恨訕笑道:“實在是對不住,麻煩你了,確實是我弄錯了。”
匪鑒也不多問,點頭道:“好,我這就去給你拿。”
“對了,我給你的那信……你看了沒有?”
匪鑒正經答道:“看了。”
陳恨扶額:“慘了。”
“匪鑒不說出去,我的記性也不好,過一會兒,也就不記得那信上寫的是什麽了。”匪鑒笑了笑,朝他抱拳,“公子等著,我去拿信。”
陳恨抱著手,靠在門上等他,轉眼瞥見屋內燈火亮著,便想到李硯。
他寫遺書時隻以為自己要死了,腦子糊裡糊塗的,到現在,自己也不記得自己究竟寫了些什麽。
他絞盡腦汁地想,卻想不起來一星半點兒。
正胡亂想著事情的時候,匪鑒就回來了。
“多謝多謝,真是麻煩你了。”陳恨接過厚厚一疊的書信,“早些回去睡罷,皇爺這兒我伺候著。”
匪鑒再朝他行禮,轉身便離去了。
陳恨忽然喊住他:“誒,匪鑒……”
“公子還有事?”
“我……”陳恨撓了撓頭,“我給你這信時,我說晚上皇爺帶我去賞花兒,我沒別的意思。”
那時候他滿以為賞花兒是他與李硯之間的暗語,幾乎是心灰意冷地對匪鑒說這句話。
“嗯。”匪鑒點點頭,隻道,“匪鑒不記得了。”
匪鑒走後,陳恨捧著厚厚一疊的書信,啞然失笑。
簡直是傻透了。
這種東西,被人看見了容易誤會,最好他自己留著,找個機會燒了便是。但是這會兒——
他突然好想看看自己死前的肺腑之言。
於是陳恨在廊下寬欄杆上坐下,借著窗子透出來的燈光,一封一封地拆信看。
他說吳端一身是膽、英武不凡,又說蘇衡不拘小節、天縱英才,還說徐醒不入俗流、世家典范,總之淨是些誇人的話兒,他也想讓他們多念念自己的好。
但是他卻對李硯說——
陳恨只打開看了一眼,便迅速將信紙疊好了。
這說的是什麽混帳話?他自己都不敢看。
陳恨不敢再把信紙放回信封裡去,怕被李硯翻出來,疊好了就極小心地別在了腰帶裡,準備找個機會燒了。
看過給李硯的信,陳恨也沒心思再看別的信了。
他收拾好了,就悄悄推門進去,用氣聲喊他:“皇爺。”
李硯仍是盤腿坐在案上看書,陳恨見他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便躡手躡腳地溜進去了。
李硯頭也不抬,問道:“你與匪鑒又在謀劃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