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忘遙搖搖頭,邊走邊和那馬嘮叨著,“同樣是馬,你看看詹軍師的阿修羅,人家還小姑娘呢,跑三天一口水不用喝,你看看你,丟人。”說著又轉過身自顧自地說著,“嘶,情兄也是的,怎麽好東西老往外送呢。”
轉念一想,這話也不一定,萬一過幾年就不是外人了呢?
陸忘遙趕緊搖搖頭,無法想象。
月渚的大雪沒有天關那麽溫柔,風卷起雪,就好像卷起了白色的沙子,詹星若和阿修羅的身影,時不時隱沒在蒼茫空洞的潔白當中。
詹星若離開月渚的時候,顧府剛把江南的大米運過來,等他再回來的時候,無爭已經全部分發完畢,災民都吃上了飯,江南的米成熟得快,口感自然不如月渚自己的大米,但好在能讓百姓都填飽肚子。
“我記得,從前月渚強盛的時候,我不經意地從太傅那裡知道,江南的米便宜,”無爭背著手,說這話的時候詹星若已經人在太子府了,兩人煮了壺茶,就坐在前院裡,詹星若忙了太長時間,在天關和月渚之間不停地奔波,這次回來的時候臉色異常地不好,無爭拽住他,不許他再出去了,必須得先休息一下。
詹星若本來覺得沒什麽,就像小玩具上了弦就自己動,突然這股勁沒了,一下就要散架子了,他也難得的聽話,無爭拽住他,他也就順從了。
“我後來啊,就問父皇,江南的米為什麽那麽便宜?”無爭笑笑,道“父皇說,因為江南的米多啊,多了就便宜了,越少的東西,就越貴。我就問父皇,那我們為什麽不吃江南的大米呢,又多又便宜。”
無爭苦笑,“父皇說,因為不好吃。就僅此而已。”
風雪難得地停了,冬天的陽光灑下來,還有些難得的溫暖,太子府很少接待客人,天地人皆是一白。
詹星若微微昂起頭,輕歎了一聲,哈氣升起來,依依不舍地消散在空氣中。
“現在誰還在乎好不好吃,活命要緊。”無爭也歎了口氣,“月渚為什麽會變成今天這樣,父皇他已經不是從前的他了。”
詹星若點點頭,倒了一杯茶,端在手裡卻沒有喝,問道,“如果天關真的在這個時候攻打我們,勝算有多少?”
無爭看著他,不自覺地咬緊了牙關,沒有回答。其實詹星若這個問題也不是問給無爭的,而是問他自己,自古太子不將兵,無爭手中的兵權最多只夠自保,而老皇帝現在沉迷丹藥,無心朝政,卻握著大權不肯交讓,排兵布陣的人是他,這個問題也只能問他。
“顧成淵,怎麽說?事情落實了?”無爭問道。
詹星若想起那天顧成淵的臉,發紅的眼睛,和蒼白的嘴唇。
還有他俯下身來的時候,環繞著他的苦澀的藥味。
詹星若強行把自己拉出來,“從江南往月渚的第二批車隊,被官府攔截了,顧成淵買通趕過去的官兵,讓車隊暫時通過了,然後從顧府直接運米給我們,而我們最後一批的車隊,則把米送到顧府。”
“而且我上次看了,顧府送來的米,是中原的米,中原的米和我們一樣,也是一年熟一次,顧成淵用當初正常價買的中原米,代替了我們低價買的江南米,商人不做虧本的生意,但是無論怎麽算,他這次都虧了。”詹星若說道,“而且我到天關的時候,顧成淵病得很嚴重,他也是猜測,但是我覺得有道理。”
“他怎麽說?”無爭問。
“可能是天關的江南提督,給呂弦的線索,呂弦早就知道我們遇上天災,也早就知道老皇帝的事,只是他從來沒帶兵打過仗,不敢輕舉妄動,何況他的上一代,和月渚交好,與皇上稱兄道弟,他也不便動手。”
“的確。”無爭說,“我記得小時候宴會常見天關使節。”
“對,這是一點,另外,呂弦剛剛接手,和朝內掌大權的老臣不和,他為人輕狂,只知道打,卻對近年來天關和月渚的貿易情況一無所知,白銀流向哪裡,他都不知道。”
“這些也是顧成淵告訴你的?”
詹星若點點頭,“因為天關和月渚最大的白銀流通渠道就是他。”
“這樣的話,也就是說,呂弦現在不打我們,是不知道我們的真實狀況,不敢下手?”
“對,呂弦截斷商道的大米,就是想給自己吃個定心丸。當然這些只是我們的猜測,但是事已至此,我覺得呂弦一定會這麽做,大好時機,他不會浪費。”
無爭點頭,“就算他沒有打算,我們也要先打算起來,你有什麽想法嗎?”
詹星若皺了皺眉,“有一個,不能長久,只能做緩兵之計。”
“說來聽聽。”
“兵不厭詐,我們詐呂弦一下。”詹星若道,“既然呂弦的上一代與月渚相交甚好,現在的大權又不在他手裡,想把大權從老臣手裡收回來,可不是容易事,不管他內心多討厭,多想打月渚,也得把表面的功夫做全了。”
無爭點點頭,“我明白,所以我們要從這裡下手?”
“對,”詹星若說,“很簡單,派人送禮給呂弦。”
“這?”
“我們這樣算是提醒呂弦,和做給那些當權的老臣看,呂弦不能公然違反先帝盟約。另外,也要給呂弦造成錯覺,以為我們有所準備。”
無爭睜大眼睛,“這不正是古時魯僖公所為?”【注1】
詹星若的嘴角掛上微微笑意,“正是,古人誠不我欺。”
無爭也忍不住笑了笑,沒想到詹星若說的緩兵之計竟然如此簡單,又讚歎詹星若的聯想能力,當年魯僖公和秦孝公的對峙,與今天的月渚和天關別無二致,都是一方天災連連,一方伺機而動。